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丰满与骨感 (1人在浏览)

尖刀三队

小学二年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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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9-04-1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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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丰满与骨感”---中国政法大学院长的毕业致辞


何兵致辞,称这是一个非常荒诞的时代:鼓励你唱革命歌曲,但是不鼓励你革命;鼓励你看《建党伟业》,但是不鼓励建党。这是一个非常骨感的年代,“你不做包公可以,但你不能陷害忠良。。。。。。”此语获得了在场同学们和中国网友的热烈欢呼。

何兵致辞:

“即将毕业的研究生们,大家晚上好,在这个不能随便代表的时代,我不想代表别人,我就代表我自己,来跟大家说几句心里话。我今天和大家讲的题目是:丰满与骨感。四年以前你们带着很好的理想到政法大学,那时理想很丰满。而四年以后,你们带着些缺憾,离开政法大学,现实很骨感。而正是因为现实很骨感,我们理想才必须丰满。

这是一个非常荒诞的时代,这个时代荒诞到什么地步呢?比如说:鼓励你唱革命歌曲,但是不鼓励革命;鼓励你看《建党伟业》,但是不鼓励建党。这是一个非常骨感的时代,但是正是在这个骨感的时代,理想才能飞翔,那么在这个时代,我对你们有什么理想呢?我知道北工大(北京工业大学)有个老师说,你们毕业以后没有4,000万不要来见我,我不会说这样的话,我也不指望你们毕业以后做包公,但十年以后你们谁敢陷害忠良,我就给你灭了门,不让你进我的门……你不做包公可以,但你不能陷害忠良……

在为推动中国的民主和法制事业上我们在前行,但是我们需要更多的力量――那就是你们。所以我希望同学们要给力!……我相信我现在在某种意义上我还敢说我是一个法律人,我经常会在必要的时候,按照我的本意来说话,我希望等到将来你们掌权的时候,你们也要让我为你们鼓掌而不是遗憾……十年以后当你们当权了,男生们你们要像男人;毕业以后,你们女生掌权了,你们要像女人……”
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

有网友对何兵未来的处境深表担心,他们语带惊讶地表示恐怕“此人不想活了”“大概只有在北洋政府时期才听得学者的这番声音”。

何兵,1964年生于安徽巢湖。1981年高考。1990年入北京大学法律系。1993年-1994年在深圳工作。1994年-1998年在山东烟台大学法律任教,兼黄海律师事务所律师。1998年考取北京大学法学院宪法行政法专业博士生,从姜明安教授习行政法。2001年至中国政法大学任教,现任中国政法大学法学院副院长。

据悉,何兵对于重庆唱红颇有微词,甚至对于此种“劳民伤财”之举很不以为然,他曾引证《血染的风采》作者诈骗一案称可见“红歌”并不见得会让人道德高尚。其次,近日何兵与曾深陷囹圄的李庄又有些交往。2009年李庄涉嫌嗾使犯罪嫌疑人伪造证据、妨害作证,被重庆逮捕下狱。其时中国政法大学法学院副院长何兵在媒体访谈中,指摘难重庆警方,为李庄辩解。
 
QUOTE(飘落的黄叶 @ 2011年06月22日 Wednesday, 03:55 P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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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兵和贺卫方同穿一条裤子。
广州收容孙志刚致死后,取消了收容遣送制度,何兵及他的学生是推手,这是划时代的进步。
李庄事件,他和贺所起的作用是关键的,贺的一篇文章,引起中央的重视,李庄案得以重审撤诉。
学界认为贺和他,目前是中国有良知的知识分子的代表。
 
为有良知的知识分子鼓励!
 
原来电白论坛还真是藏龙卧虎
李庄的第二季度的结局出呼很多人意料之外。其中政法大学老校长和刚从新疆发配回来的贺卫方等人起了很多作用。不厚出尽了丑
 
QUOTE(四中乐叔 @ 2011年06月22日 Wednesday, 06:59 PM)
何兵和贺卫方同穿一条裤子。
广州收容孙志刚致死后,取消了收容遣送制度,何兵及他的学生是推手,这是划时代的进步。
李庄事件,他和贺所起的作用是关键的,贺的一篇文章,引起中央的重视,李庄案得以重审撤诉。
学界认为贺和他,目前是中国有良知的知识分子的代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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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国有良知的知识分子要不就失声,要不就投诚,剩下个别有良知的实在不容易
 
何兵教授演讲视频http://v.youku.com/v_show/id_XMjc3MjEwOTYw.html 
 
QUOTE(电白一碌蔗 @ 2011年06月22日 Wednesday, 07:16 PM)
李庄的第二季度的结局出呼很多人意料之外。其中政法大学老校长和刚从新疆发配回来的贺卫方等人起了很多作用。不厚出尽了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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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转载]转:重庆日报社论:法治是人民的法治----答贺卫方教授(2011-06-01 12:51:50)转载原文标签: 转载
看到这篇注明系重庆日报社论的文章,但是却没有链接出处。希望知情君子见告,不胜感激。
原文地址:转:重庆日报社论:法治是人民的法治----答贺卫方教授作者:曾经
(笔者按:对贺卫方老师的公开信,我一直以为重庆方面是置之不理,不屑一顾的,今看法律博客转载重庆日报社论,原来也是予以理性的答复,虽然两篇文章所持价值观不同,导致观点相左,立场相异,但起码能够平等、理性、宽容讨论问题,没有一言不合,不打出手,更没有恃权封杀异见者的言论自由,此可谓社会之一大进步,假以时日,权力与权利也许能够达至某种平衡状态)
《重庆日报 社论》(转):法治是人民的法治――答贺卫方教授
发表时间:2011-4-20 10:51:00 阅读次数:236 所属分类:政评
法治是人民的法治

近日来,北京大学教授贺卫方《致 重 庆 法 律 界的一封公+开+信》,其拳拳之心实在是让人感喟。然读后却生出几许莫名的惆怅,所谓“郢书燕说”,其中穿凿附会、一叶障目之论满纸泛溢。使人心中块垒不吐不快。无疑,贺教授之言辞乃为行使宪法赋予之权利,言论者,无正确与错误之界分,惟有符合事实与否的论证,更甚者,作为一个公共知识分子要秉持更为客观的视野和心胸,不能仅为“洛阳纸贵”的舆论效果,而否弃推动进步的知识人使命。

自重庆开展“唱红打黑”活动以来,舆论呈现出两边倒的态势。有人甚至穿凿附会为新“文革”――这实在是臆想。自文革结束30余年,逝者尤可忆,生者更感喟,中央早已定论文革为“十年浩劫”,即为“浩劫”,天下人当勉励阻却之。仅为“唱红打黑”就可再掀文革狂潮,其莫名之惧者,权力之滥用也。

重庆作为全国最年轻的直辖市,面对着历史使命与既定现实之间的巨大张力,这就是大城市、大农村的格局在短期内并未能有效予以缓解,可以说,重庆之背景即为当今中国之背景。这种城乡二元的局面很大程度上使得政令经常顾此失彼,使臂使指之行政高效也常常面临着巨大的执行力困境。“唱红打黑”作为一种政治动员和行动,一是针对官僚机构的虚以委蛇,甚至在有些单位的人民公仆堕落腐化为鱼肉人民的幕后黑手、主谋、帮凶;二是要开展大范围的舆论宣传,为更进一步的亲民、爱民、护民创造更加广阔的群众基础,为落实中央3.14总体部署,统筹城乡的发展创造良好的社会环境。

法治、宪政之路,漫漫其修远兮,自清末维新变法始,中经“国父”中山先生之“五权宪法”、国民党统治的“军政、训政、宪政”三步骤,至而今的社会主义法治理念都是其实现之路的探究。我泱泱中国之有担当、有抱负的知识人均在不断地追求。环顾四海,日本之明治维新,其起点并不早于我国,考诸其宪政路由亦充满曲折坎坷,尤其是当国家面临着外侮的时候,宪政的首要目的是挽救民族危亡。然,而今日本无疑成为世界之大国、文明开化之国、宪政之国。其中法律人的推动自不待言,可是,日人之为国家、为家族之牺牲个人的精神与气度恐怕亦在其中起到了不可忽视的作用。国家之进步、民族之兴盛、个人之小康,不是一种既定的、生来既有的权利体系,更不是话语,而是知行合一、实事求是之实践使然。中国之落后挨打,与每临大事先争是非不顾名实、只惟知不惟实的知识人癖性不能分开;与民族精英只顾理想不看现实不能分开;与统治阶层腐化堕落、丧失统治意志和德行不能分开。

考诸世界各法治国家的法治历程,我们可以得出此结论:法治之进路并非一途。英国之君主立宪;日本之一党独大,党中有党;美国之两党轮流;甚至,同名总统如美、法、德其职权亦不相同。真如托克维尔所云:真正的法治必与民情相合,只有符合民情的法治才是万世不易的真法治。而借以他国之法律制度的移植,不论该国之情势,实在是书生意气、眼比天高。

如贺卫方教授者为法治中国殚精竭虑,在新疆之两年间亦为中国之民族国家找寻法理基础和治理思路,其知识人的情怀让人不由心生敬佩。先生为重庆的现状鼓与呼意在提醒权力之特质。权力者,其运用存乎一心,可斩楼兰;亦可斩忠诚的异议者。先生之虑并不虚发,然在既定“党的领导,人民当家作主与依法治国”三者有机统一的社会主义法治理念之下,权力之剑首指腐坏堕落之权力阶层与残害生民之黑恶势力,其法理逻辑既是遵循重庆之民情,循社会主义法治理念的程序,也是“务为治”的千年中国式法理难题之现实解答。

整齐划一、万马齐喑并不是重庆所追求的社会模式,有争论、有异议方显社会之生机与活力。重庆需要全国的有担当、有远见的知识人出谋划策,也俱备从善如流的听德。“权为民所用 情为民所系 利为民所谋”,将原则与现实结合的审慎之智慧,自然为重庆之所需。人
 
QUOTE(电白一碌蔗 @ 2011年06月22日 Wednesday, 07:16 P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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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了法治,为了我们心中的那一份理想(2011-04-12 12:51:41)转载标签: 重庆打黑致法律界西南政法大学杂谈 分类: 本阁社论
为了法治,为了我们心中的那一份理想

――致重庆法律界的一封公开信

贺卫方



尊敬的重庆市法律界各位同仁:



一年多来,我一直想写一封公开信与各位交流一下关于重庆“打黑”的看法。不过考虑到自己在博客等媒体上对于某些事件已经作出过不少评论,担心“说三道四”,饶舌惹厌,也就作罢了。但是,最近重庆的某些走势令人颇感焦虑,如鲠在喉。在我看来,在这座城市里所发生的种种,已经危及法治社会的基本准则,作为一个法律学者尤其是一直参与司法改革的学者,我觉得,公开地把自己的一些困惑和批评意见发表出来已经成为一个紧迫的义务。



促成我写这封公开信的另一个因素是,重庆是我的母校西南政法大学的所在地,是我魂牵梦萦的一座城市。1978年,经历了“八千里路云和月”,在歌乐山下的这座校园里,自己开始了此后的法学生涯。当年上学的时候,我们的老师们也刚刚从“十年浩劫”中备受压制的状态里回到校园,谈起文革期间无法无天、生灵涂炭的一幕幕,一些老师不禁泪洒讲坛。其实,我们这些学生也都是文革的亲历者,所以每个人都是何等地珍惜法学这门专业。我们憧憬着祖国法治建设的前景,盼望着能够早日投身到这桩伟大的事业中,为保障公民权利与自由作出贡献,并下定决心,绝不让文革悲剧在这片土地上重演。



然而,时过三十多年,我们多么熟悉的这座城市里却发生了很多事情,令人恍然有时光倒流、文革重演之感,法治的理想正在沦丧。是的,我指的正是已经持续两年多的“打黑除恶”(当然也包括“唱红”,不过“唱红”这里就暂时不讨论了)。在整个“打黑”行动中,我们看到了运动式执法和司法在轰轰烈烈地开展。在短短八个月的时间里,当局发动社会密告(所谓“群众来信和检举”),抓获“涉黑”人员近五千人。随之而来的是数百个“专案组”突击工作,以“重庆速度”批量化地逮捕、起诉和审判。文强案二审之前出现在最高人民法院官方网站上的王立新法官的日记清楚地表明,公安、检察和法院之间是如何不分彼此、联合办案的。不仅如此,所谓“大三长会议”几乎是公开地登堂入室。对于一些重大案件,法院院长、检察院检察长、公安局局长开会协调,导致案件还没有开审,判决结果就提前决定了。最后的审理过程就是走过场。制度设计中所追求的三机关相互制约机制也就完全失灵了。各位同仁,你们不觉得这种做法完全违反了我国宪法和刑事诉讼法所明确规定的检察权和审判权独立的准则么?



在李庄案的审判过程中,我们分明看到,法庭基本的中立性已经荡然无存。庭审中,李庄及其辩护人请求证人出庭接受质证。我相信主持审判的付鸣剑法官深知这种当面质证的重要性,因为你在西南政法大学的硕士论文研究的主题正是证人出庭作证的必要性。然而合议庭却拒绝了被告方的要求,理由居然是证人不愿意出庭作证。请各位查一下刑事诉讼法,有没有证人出庭与否取决于他或她的意愿的规则?况且该案的七位关键证人均在重庆执法部门的羁押之下,他们提供的书面证词很可能出自于刑求或其他威逼利诱,必须通过面对面的核查印证,才能让李庄究竟是否唆使相关人员做伪证等真相大白。然而,江北区法院――这是我当年大学实习的地方――却硬是仅仅凭借这些无法质证的所谓证词作出了有罪判决。



在该案二审时,出现了极其蹊跷的一幕:李庄由一审绝不认罪到二审时突然完全认罪。我们无力深究这戏剧性转变背后的影响因素,不过当法庭宣布由于李庄的认罪,将刑期由两年六个月改为一年六个月时,李庄明显表现出受骗后的屈辱和愤怒,他大声说:“我的认罪是假的。希望法庭不要给我按认罪处理,认罪是在重庆公安机关和检察机关诱导之下进行的”(据“经济观察网”2010年2月9日报道)。李庄的言辞表明,他仍然没有认罪。这样一来,依据他认罪因而减轻处罚的二审判决就被釜底抽薪了。作为一个公正的法庭,必须立即宣布暂缓作出二审判决,查清李庄认罪是在自由意志支配的行为,还是确有背后交易导致以认罪换缓刑。无论如何,既然李庄已经明确地拒绝认罪,二审合议庭需要在这一新情况出现之后作出新的判决。如果法官们确认一审所认定事实无误,那么就应该改为维持原判,而不是减轻处罚。当然,如果存在着警方和检察机关诱骗认罪的情节,法院也需要追究相关人员妨碍司法的罪责。但是,重庆市第一中级人民法院却任由法警将正在怒吼的李庄拖出法庭,对于合议庭依据虚假认罪基础上的判决无动于衷。这又是为什么?



看得出来,围绕着李庄案的审判,重庆方面做足了“功课”。法学界也无法置身事外。庭审现场,有学者应邀旁听。12月30日的庭审持续到凌晨一点多。接近尾声时,在法庭楼上的一间可以通过视频直播看到庭审现场的会议室里,“有关部门”连夜召开法学专家座谈会。“有关部门”是哪个部门?深夜被叫来参加座谈会的西南政法大学教授梅传强告诉《南方周末》,是重庆市政法委召集的。第二天,《重庆日报》便刊出了庭审纪实和学者们力挺这次审判、批驳李庄及其律师在庭审中所提出各项质疑的发言摘要。基层法院的一次审判,直辖市的政法委亲自主导,星夜召集学者座谈,市委机关报第一时间为之造势。面对这一切,若还有人相信这样的审判以及后来重庆第一中级法院的二审有一丝丝审判独立、程序正义的意味,那实在是天真到可笑的程度了。



问题在于,假如没有法律界的配合,这一出出司法闹剧又如何可以顺利上演?参与者也许会辩解说,在目前的体制下,个人即便内心有疑问甚至抵触,但是你如何抗拒这种压倒性的支配力量?诚然,这是一件十分纠结的难题。但是,在消极顺从与积极迎逢之间还是有着清晰的界限。某些受过严格法律训练的检察官那种罔顾法律概念,创造性地为一些非法行为背书的行为,实在令人齿寒,也可以说是法律教育失败的象征。



这里还要特别表达对于重庆法学界某些学者的失望之情。如果说实务界由于身份困难而不得不听命于上峰的话,学者们却完全可以保持最低限度的独立性。对于践踏法治准则的行为,也许你不愿意发表直率的批评,但至少还有保持沉默的权利。世界不少国家的法律史表明,在维护法治基本准则方面,法律学界都承担着为实务界提供理论和知识后援的使命,同时也肩负着耶林所谓“为法律而斗争”的神圣义务。面对干预司法独立、违反法律程序、损害公民权利与自由的行为,学术界需要作出清晰而坚定的批评和抵制。但遗憾的是,一些学界同仁不此之图,反而在一审判决尚未作出的时候,就在官方报纸上集体合唱,发表对于五个程序事项一边倒的言论。你们可以看一下随后网络上各方人士如何评论,给学界尤其是西南政法大学带来了怎样的声誉损害。我不明白,促使诸位做这样事情的动机究竟是什么?



最后,我要对重庆公安局王立军局长说几句话。2010年11月,你被西南政法大学聘为兼职博士生导师,我恰好也是母校的兼职博导(查简历,还获悉你也是北大法学院刑法研究所的研究员,足见我们的缘分不浅),所以这里不妨做些学者间的交流。虽然只是公安局局长,但由于重庆当局将“打黑”运动作为工作的重点,你的角色就特别凸显,可谓举足轻重。对于你主导的这场雷霆万钧的运动,我颇有一些担心。一是指导思想上如果存有净化社会的观念,结果可能是危险的。人性总有某些无从改变的特性,一个健康的社会也许只能对于某些人性的弱点采取容忍的态度。况且秩序与自由有着内在的紧张,过于重视秩序,未免偏于一端,令自由受到减损。



第二,尽管我们都痛恨黑社会,也赞成以法律制裁这类犯罪行为,不过还是要看到,黑社会在重庆能够发展到你们喜欢声称的那种可怕程度,那一定是我们的“白社会”出了严重问题。例如司法不彰,企业界只好依赖法外手段保证交易安全。打黑固然必要,但治本之策却是健全政府依法行政和司法正义的相关制度。



第三,假如政府在惩罚犯罪的过程中使用非法手段,例如刑讯逼供,剥夺嫌疑人的诉讼权利,甚至让那些从事刑事案件辩护的律师提心吊胆,朝不虑夕,势必会带来严重的后患。政府用非法手段打击犯罪令人产生某种不好的感觉,那就是“以黑制黑”,强权即公理。而且,过于严厉的惩罚损害了人们的平等预期,对国家心存怨恨的已决犯亲属以及将来出狱的人们将形成一股可怕的反社会力量。多年来,很多非常恶性的犯罪的作案者都是此前“严打”中受到过于严厉打击的刑满释放者。你从事公安工作多年,对此一定有比我更多的了解。



第四,尽管在现行体制上,公安机关具有超越司法的强势,但是,你作为一个兼职法学博士生导师,我相信一定会理解,法治国家的一个重要标志就是警察权要受制于司法权;公安需要尊重司法权,要接受检察机关独立的监督和审查,要维护法院和法官的独立性。其实,尊重独立司法对于手握大权的人一样重要。文强在炙手可热的时候根本不会意识到这种独立性的价值,但一旦沦为阶下囚,他也许幡然醒悟,深刻地感受到,没有独立的司法,没有一个人是安全的。



各位同仁,我在写这封信的时候,时时会想到死亡这件事。虽然相关数据没有全部公布,不过自从“打黑”以来,文强之外,在重庆还有不少人被判处死刑。人都不免一死,由国家公权力剥夺一个人的生命毕竟是很重大的事情。在网上看到你们的城市组织市民唱“红歌”的图片,真是红旗招展,满目赤色。旗帜的颜色也是血液的颜色。“唱红”与“打黑”两者行为都以同样的颜色铺陈渲染,令人不禁产生复杂的联想。不过,无论是权倾一时者,还是屈辱偷生者,生命注定是朝向死亡的。那些死刑犯不过比活着的人早走一些时日。砍头和枪杀都会留下可怕的伤痕,不过,那却是一种无需治疗的创伤。古希腊伟大的戏剧家索福克勒斯对此看得很清楚,容我把他的诗句作为这封信的结语吧:



等冥王注定的命运一露面,

那时候,没有婚歌、弦乐和舞蹈,

死神终于来到了。

一个人最好不要出生;

一旦出生了,求其次,

是从何处来,尽快回到何处去。

等他度过了荒唐的青年时期,

什么苦难他能避免?

嫉妒、决裂、争吵、战斗、残杀接踵而来。

最后,那可恨的老年时期到了,

衰老病弱,无亲无友。



愿各位幸福,并致法治的敬礼!



2011年4月12日



附注:作者欢迎传统媒体和网络转载本文,尤其欢迎重庆市媒体转载,无需征求同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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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青崖2011-04-12 12:57:32 [举报]
顶来自:手机新浪网(手机访问sina.cn) 你也想用手机抢沙发?
bumblebee2011-04-12 12:59:45 [举报]
贺老师,也是大师兄,我坚决站在您这一边
刘律师10102011-04-12 13:00:44 [举报]

贺老师,来过。。
大漠独行2011-04-12 13:01:21 [举报]
俺基本可以下这样的结论:贺老师是对牛弹琴。
谭敏涛法律农场2011-04-12 13:02:36 [举报]

重庆通过各类方式关押李庄的主要目的在于获取案件管辖权,而将同种罪行分开追究刑责,目的在于加重李庄的刑罚,这样的伎俩可能瞒得过一些坚信重庆会依法裁判的民众,但瞒不过为李庄辩护的律师以及诸多仁人志士,由此,在重庆一系列的违法行为中,恳请最高院介入此案,监督下级法院的违法行为,还司法一个公正,还仁人志士一份社会公平和正义。

谭敏涛法律农场2011-04-12 13:03:03 [举报]

再次追究李庄漏罪之责,让人无不猜测,李庄快出狱了再被指控,这是不是背后有何猫腻呢?难道一些人担心李庄出狱么?恐怕这样的担心不无道理,毕竟,李庄在重庆经历了什么有关人员最为清楚,去年“李庄案”二审期间的认罪内幕是什么?重庆有关人员到底与李庄交谈了什么,在重庆打黑过程中到底有多少违法裁判,这些,李庄作为一名辩护律师当然深知,由此,让走漏风声的人不说出内幕的最好办法就是对其封口,这样,当李庄快出狱时,想办法封口就在所难免,所以,重庆必须再次让李庄坐牢,而且还得继续坐下去,至于坐到何时是个终点,时间恐怕是坐到李庄认罪伏法、听从行政指导那会吧。

谭敏涛法律农场2011-04-12 13:03:37 [举报]
重庆有关部门的所作所为,只有我们想不到,没有他们做不到的事情,当举国关注李庄漏罪案之时,重庆还依旧一意孤行,还依旧我行我素,这样的司法窘境注定要被载入史册,这样的司法现实注定要被写进中国法制史,我们满怀期待,我们满怀希冀,当有关部门的司法伎俩被识破被击碎时,到时,谁会是司法玩偶背后的幕后导演呢?大家不妨猜猜看,谁是司法玩偶?谁是司法走卒?谁是司法工具?谁是司法行为艺术的幕后导演?
朱恩泽2011-04-12 13:03:48 [举报]
支持贺老师,我已在其他博客论坛转帖此文
谭敏涛法律农场2011-04-12 13:03:56 [举报]

李庄漏罪案,律师参与就是在力求反击和抗争,当重庆的五毛党充斥于各大博客和论坛时,我们也终于知道,有些人已经一错再错而且知错不改,他们也心有余悸且内心恐慌,但他们只能采取糊弄民意发起五毛留言攻击的方式为自己赚取同情,但我们更深知,一切的违法裁判都应当被揪出,一切的行政指导司法内幕都应当被公布和问责,唯有如此,司法才能回归到公平和正义道路上来,要不,当司法一再的甘受行政指导,最终导向的将是司法失去民意,司法失去公平正义,司法成为官民冲突的集中爆发点,司法成为社会纷争的导引点,到时,谁又是幕后导演?谁又能为这场司法戏剧收场呢?

8343653672011-04-12 13:04:17 [举报]
呼唤理性
谭敏涛法律农场2011-04-12 13:04:18 [举报]

重庆再次追究李庄漏罪之责,很有可能亦为挽救已被损毁殆尽的良好司法形象,在去年的李庄案中,各路媒体轮番轰炸,各路人马频频质疑,各路律师齐声批判,如此,司法还有何良好形象可言呢?这不,要想挽回已被损毁的良好形象,就得以下一个既定的事实证明自己之前的裁判合法有据,这样,李庄漏罪案可以说是要继续对李庄治罪,也可以说是回应和契合去年民众质疑的“违法裁判”。我在之前有断言,是否相关人士担心李庄出来后爆出什么司法内幕,这个预断当然不能排除,一切只待李庄真正出来后再详述,只是在当前阶段,李庄漏罪之案,司法形象能否挽回还是继续丑化,恐怕大家已有自己的答案。

谭敏涛法律农场2011-04-12 13:04:38 [举报]

再者,我亦恭请大家万不能只以重庆当地媒体针对李庄漏罪案的报道为新闻源头,重庆当地的新闻报道已经掌握在有关部门手中,权力控制媒体,这是当局一贯的伎俩,君不见,在前年的李庄案中,《中国青年报》都胆敢刊发新闻通稿,还有那个媒体不被收买呢?而这些被收买媒体极尽策划和新闻通稿之能事,哪里还有新闻公正和责任可言?他们目的只在于为李庄有罪服务,为司法治罪服务,一切质疑文章和言论注定上不了新闻版面,要不,怎能称之为“某某的喉舌”呢?而要看李庄漏罪案的最新、最公正、最真实报道,请您务必关注、关心、观察两位辩护律师以及陈有西律师、周泽律师和杨金柱律师等律师的个人官方博客,这些“新闻报道”才是把握新闻价值和公正裁判的真实报道源,要不,在五毛党横行的中国社会里,在权力控制媒体的现实语境中,你根本无从知晓,那个是真那个是假?只能被忽悠。

郴州律师谢宇明2011-04-12 13:05:07 [举报]
贺老师,非常的客观公正的观点。您是我们学法之人的带头人之一,您一定要保重!
谭敏涛法律农场2011-04-12 13:05:26 [举报]

李庄漏罪案――我的几大疑问和不解?




按语:这是我对李庄再被追究漏罪刑责,以及去年李庄被判刑的诸多疑问和不解的综合写照和留底,现在刊发于此是想让相关部门和人员为我这个法律小卒、为普天之下不解的民众、关心李庄的法律人士和学人、更为这个国家的法治进程做一解释和阐释――到底什么才是李庄案的内幕和内幕?到底什么才是真实的中国司法现状?到底什么才是真正的社会主义法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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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全国优秀公诉人(李庄案公诉人么宁)缘何愿意充当李庄案的司法玩偶?



2、培养了诸多重庆司法人才的西南政法在李庄案中缘何一再失声不语?



3、西南政法的法律学者还是否会再次赴约充当李庄漏罪案的法律顾问?



4、(据传、可能、传说)因李庄案,逼走徐昕教授的西南政法,这次还会逼走哪位法律学人?

谭敏涛法律农场2011-04-12 13:06:00 [举报]

5、李庄案的司法人员,多出自西南政法,不知西南政法看到莘莘学子充当权力的玩偶、甘做权力的工具时作何感想?



6、西南政法(也包括全国法律院校),是否有必要在以后的法学教育中加入在权力操纵下如何行使司法权的课程?



7、李庄案的司法大戏,司法人员和律师成了玩偶?那么谁是幕后导演?

谭敏涛法律农场2011-04-12 13:06:11 [举报]

8、司法人员缘何心甘在李庄案中对权力操作噤若寒蝉、默不作声?



9、李庄案,网络水军充当权力的走狗缘何乐此不疲?



10、被买通的门户网站缘何甘当李庄案的走卒?



11、难道删除否面评论的门户网站不知自身也在不断充当权力的走狗吗?

谭敏涛法律农场2011-04-12 13:06:33 [举报]

12、权力染指下的中国司法现状为何难以根治、难以救治?



13、中国司法成了权力的玩偶为何还敢宣称中国特色社会主义法律体系已经建成?



14、去年的李庄案缘何能在民意的围观中照样违法裁判、一意孤行、执迷不悟?



15、公检法联合对付犯罪嫌疑人的司法沉疴何时才能收场?

谭敏涛法律农场2011-04-12 13:06:49 [举报]

16、权力操纵一切的中国社会注定不会有司法独立和媒体自由吗?



17、一切只为打黑让道的社会肌体缘何还能获得全国最幸福城市称号?



18、司法已经沦落,谁可以拯救?



19、权力可以不讲理,权力可以不讲法,权力可以任意食言,二审认罪换缓刑(或免于处罚)的李庄案缘何能一路坦然、横行无阻?

谭敏涛法律农场2011-04-12 13:07:03 [举报]

20、已经一错再错的重庆相关部门和人员,到底害怕李庄出狱爆出什么司法内幕?



21、我很担心,李庄被精神病,被傻掉,或被各类新死法和谐掉,到时,举国法律人士怎么办?举国人民怎么办?



22、重庆有关部门和人员背信弃义,与李庄“辩诉交易”后撕毁约定,这样的司法和行政怎能托起中国的腾飞?

谭敏涛法律农场2011-04-12 13:07:16 [举报]

23、重庆的华龙网,已经沦为权力的走狗,已经沦为权力的帮凶,已经沦为权力的玩偶,只是,缘何还能继续发声?新闻出版总署缘何不给予严厉处罚?



24、李庄的“认罪换出狱缘”缘何能被重庆耍弄和愚弄?是李庄太傻太天真还是重庆相关部门和人员太无耻、太卑鄙。



25、李庄之前认罪,一些人欢呼自己赢了,而我之前始终坚信李庄被骗了,中国的司法被一帮乌合之众玩弄了?但是,为何那些乌合之众能手握司法大权而不受约束和监督呢?

谭敏涛法律农场2011-04-12 13:07:31 [举报]

26、李庄尚且能被逼认罪,中国的法律无法保护每一个老百姓,缘何全国人大开会时代表们还一再高唱赞歌欢呼雀跃呢?



27、重庆胆敢继续违法办理李庄漏罪案,是谁给了重庆这么大的胆?是谁赋予重庆这么大的权?



28、这次的李庄漏罪案,还会有多少法律专家站在重庆那一边?

谭敏涛法律农场2011-04-12 13:07:44 [举报]

29、已经不是律师的李庄,还能否受到全国律协的关注?



30、因为律师而不是律师的李庄,能得到举国多少位律师的支持和声援?



31、本次的李庄漏罪案,是哪些“法律学者”继续充当重庆的打黑顾问?



32、重庆缘何急于让李庄家属聘请律师?

新浪手机网友2011-04-12 13:07:47 [举报]
。一声叹息来自:手机新浪网(手机访问sina.cn) 你也想用手机抢沙发?
谭敏涛法律农场2011-04-12 13:07:58 [举报]

33、善于演戏,精于杂技的重庆相关部门和人员,到底想要把李庄怎么样?



34、谁能挽救重庆(当然还包括全国)――身处权力操作和染指下的司法病态和丑态?



35、李庄案的司法人员――你们是否内心难安?你们是否心怀歉意?你们是否追悔难及?



36、最后,期许,但愿――举国声讨、万民不满、怨声载道、势不可挡――李庄漏罪案――重庆能否悬崖勒马、亡羊补牢?

商裔2011-04-12 13:08:31 [举报]

哎,还是引用新世纪周刊王烁那句:“你永远无法叫醒一个装睡的人”!哎

此语见商裔新浪博客的《说难》一文,属转载,多指教
芒果切片吃2011-04-12 13:09:15 [举报]
贺老师,我们支持你!来自:手机新浪网(手机访问sina.cn) 你也想用手机抢沙发?
dayu.tao2011-04-12 13:09:51 [举报]
好文,但是“有物用”,“整定既”
商裔2011-04-12 13:10:32 [举报]
你永远无法叫醒一个装睡的人
鄢雨露2011-04-12 13:10:36 [举报]
这篇文章,我看到了贺教授对法治建设的迫切希望,也更多的看到了您对“人性”的思考。对人的人生“哲理”。来自:手机新浪网(手机访问sina.cn) 你也想用手机抢沙发?
20758052532011-04-12 13:10:36 [举报]
贺教授乃国内研究司法改革的知名学者,此文有深度!祝贺教授健康、平安!
阿芳2011-04-12 13:11:41 [举报]

没有到重庆亲身体验唱红打黑的气氛,但从几个案子上来看,程序正义荡然无存的情况下,实质正义更难以追求。
我们国家的法治进程现在看来还处于茫茫黑夜,党治大于法治的情况难以彻底改变。但我还是心存希望,希望通过我辈的努力,等我们的孩子,孩子的孩子长大以后,会看到一个不一样的祖国。
北京律师老魏2011-04-12 13:11:53 [举报]

horizon_clb2011-04-12 13:13:01 [举报]

好文
偷惰的牛牛2011-04-12 13:13:04 [举报]

看了令人流泪,老师,尊敬您!
bylh2011-04-12 13:13:06 [举报]
先顶再看
贤智2011-04-12 13:13:17 [举报]

读后感觉是上了一堂法治理论课。但实际审判实务中,越是明白的法官往往越是难以进步。
笑长风2011-04-12 13:13:22 [举报]
一个学者的良知,一个师长的教诲,拜读。
larrine2011-04-12 13:14:03 [举报]
写的好,可是会有意义吗
zpz94332011-04-12 13:14:17 [举报]

不要动不动就把西方的名人言论抬出来。
商裔2011-04-12 13:14:32 [举报]
所以法治一路走来也不容易啊,不容易
贤智2011-04-12 13:14:36 [举报]
读此文,就是上了一堂法治理论课。
yangbbk2011-04-12 13:14:47 [举报]
一直以来很崇敬贺先生!!你是我心目中的智者、是中国的良心!
诗酒趁年华2011-04-12 13:15:15 [举报]

为了心中已经破碎、暗淡的法治理想!必须顶!
水木清华2011-04-12 13:15:28 [举报]
您说欢迎转载无须征得同意,我正要不客气了。。。却发现不能转了
曾经的文学少年2011-04-12 13:15:43 [举报]
如果他们能被贺老师这样情深意切地叫醒,他们就不是他们了!只有他们像文强那样成为教材后,他们才会理解您的良苦用心。
霹小雳2011-04-12 13:16:35 [举报]
想象重庆要走文革老路,简直让人发憷。重庆当局还是该好好思量法律的基本精神和要义。愿社会更好!
老渔2011-04-12 13:17:19 [举报]

顶贺老师
windreeds2011-04-12 13:17:39 [举报]

必须尊敬的老师!
丰子余2011-04-12 13:17:48 [举报]

公平与公正,自由与民主,难兄难弟啊。
zy_ltl2011-04-12 13:17:54 [举报]
顶贺教授!有重庆的司法界的朋友们能站出来说两句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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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绍伟:致刘仰、贺卫方的一封公开信(转发)(2011-04-16 14:23:47)转载标签: 致重庆法律界程序正义贺卫方刘仰方绍伟杂谈 分类: 司改讨论
致刘仰、贺卫方的一封公开信

方绍伟

贺卫方按:我致重庆市法律界的公开信发表后,引起了很多评论。刘仰先生与我商榷的公开信我曾在微博里推荐,这里转发方绍伟先生针对刘信的公开信,以广见闻。重庆所发生者,事关中国未来走势,理应得到各界关注。我期盼无论持怎样观点,都认真说理,而不是像文革文风那样以扣帽子打棍子为能事。方绍伟公开信的链接:

http://www.chinaelections.org/NewsInfo.asp?NewsID=204619

刘仰公开信的链接:

http://www.chinaelections.org/Newsinfo.asp?NewsID=204513

――――――――――――――――――――――――――――――――

“认理不认人”是我的一贯主张。读了刘仰先生的“致贺卫方的一封公开信”后,我对这位“文化评论人”的“拙劣误读”感到十分震惊。贺卫方的“致重庆法律界的一封公开信”几乎一点没错,而刘仰先生的“致贺卫方的一封公开信”则几乎无一不错。我自己常常不满于“右边的朋友”不讲道理,但实在没想到,“左边的朋友”的不讲理居然能够达到如此低级的地步。我忍不住要问:到底所谓的“文化评论人”是“有文化”还是“没文化”的“评论人”?

  

1,三个没文化

  

刘先生一上来先作了背景的铺垫,说“南方系媒体”用“文艺腔”在“含沙射影地想彻底否定重庆的做法”,“不能正确地判断重庆模式的真正意义和价值”;而贺卫方则以“普世化”的法治精神,高屋建瓴地向重庆法律界表达了他的“道德判决”。

  

刘先生认定,贺卫方的“法治理想”其实“很可能只是贺教授自己的小圈子”的“法治理想”,“它与民众和社会的法治理想是不同的”。什么是“贺卫方小圈子的法治理想”?什么又是“民众和社会的法治理想”?我们带着这两个问题,先来看看刘先生是如何“拙劣误读”贺卫方的。

  

首先,刘先生提出:“贺卫方与南方系是一致的,即:故意把重庆的打黑除恶歪曲成'文革'。……文革是砸烂公检法,群众闹革命。而当前重庆所作的一切,都在严格的法律框架内,按照公检法的法律程序办事”。问题来了:文革真的就是“砸烂公检法”吗?现在不“砸烂公检法”就不是贺卫方说的“文革重演之感”了吗?

  

这就是刘先生第一个“没文化”的地方:贺卫方说的是“法治精神”,说的是“程序正义”;如果没有“程序正义”,现在再怎么不“砸烂公检法”,现在跟文革还是同一个本质;文革的“砸烂公检法”和现在的“不分公检法”确实是同个本质,那就是“人治”的本质。现在的“行政至上”和“运动式执法和司法”,同文革的“砸烂公检法”只是“人治程度”的差别,不是“人治本质”的差别。

  

如果刘先生想说的是“现在只能这样”,那我无话可说,可他说的是现在有所谓的“按照公检法的法律程序办事”。刘先生是外星人么?说这种话你自己信么?现实中的“程序不公”难道就是刘先生所说的“民众和社会的法治理想”?我要提醒刘先生注意,我这里不是以“贺卫方小圈子的法治理想”来批评你,我是以你对现实的明显和故意的误读来批评你。如果现实里没有“程序不公”,贺卫方还用得着写这封信吗?你硬要说“现实好”我没意见,我会尊重你自己对现实的立场。但现实存不存在“程序不公”是个“有没有”的问题,不是个“好不好”的问题;不能因为你认为“现实好”,你就公然胆敢说现实里没有“程序不公”。这就是刘先生第二个“没文化”的地方。

  

其次,刘先生把贺卫方说的“当局发动群众密告”,硬生生地定性为“他已经把自己与群众对立起来,群众对黑恶势力坚决抵制、支持打击的态度,……当群众和政府走到一起,贺卫方们便要大力反对,……文强自己都没有喊冤,贺教授又有什么证据替文强喊冤呢?”

  

这到底是“哪跟哪啊”?贺卫方批评的明明是“运动式执法和司法”及“程序不公”,怎么到了“文化评论人”那里,就变成了“与群众对立”和“反对群众和政府走到一起”了呢?群众支持打黑除恶,政府就可以理所当然地一直“运动群众”了吗?如果“程序正义”被打了折扣,为什么就不能替文强或任何被告喊冤呢?“群众运动”到底是刘先生的法治理想,还是刘先生认为的“民众法治理想”,还是现实中那个真实存在的“民众法治理想”呢?

  

再次,刘先生在暴露了自己对“程序正义”的糊涂认识之后,突然在李庄一案中的“证人出庭作证”问题上,说贺卫方误导读者、“故意装作不知道”法律常识。刘先生援引了美国的“证人保护法”,说“为了让证人出庭作证,政府以其他条件作为交换,所以,证人'出庭与否',的确'取决于他或她的意愿'”。刘先生还以此嘲笑说:“贺卫方先生如果连这个都不知道,还怎么做教授?”

  

在我看来,刘先生有意无意地曲解了美国“证人保护法”的含义。证人出庭作证的义务是国际上通行的惯例,“证人保护法”的最终目的,只是为了保护证人安全以使其出庭作证;“政府提供的保护条件”的确会影响证人出庭作证的“意愿”,但不会影响证人出庭作证的“义务”。更重要的是,贺卫方依据的是现行的“刑事诉讼法”中的“法条”,不是美国“证人保护法”中的“法理”。中国的实际“法条”的确在“传闻法则”、“非原始证人的作证资格”、“反询问权”、“交叉询问”、“证人资格豁免”、“证人保护”等方面,还可以根据“法理”进一步补充或完善。但以目前的“法条”,贺卫方说“请各位查一下刑事诉讼法,有没有证人出庭与否取决于他或她的意愿的规则?”并没有错。刘先生对贺卫方的嘲笑反而表明自己对“法条”与“法理”的关系毫无认识,这是刘先生第三个“没文化”的地方。

  

我在“人大常委无权修改代表法吗?”一文中,曾批评过把“法理”当成“法条”来讨论问题。令人感叹的是,刘先生为了替现实辩护,也起用了把“法理”当成“法条”来讨论问题做法,这说明,中国知识界在“混淆规范与实证”的问题上,已经到了何等不堪的地步。

  

2,六个强词夺理

  

由于刘先生自己的“三个没文化”,接下来他对贺卫方的另外六个方面的批评,就完全属于强词夺理、无中生有。

  

第一,刘先生说:“如果关起门来办案、审理,贺卫方也许会说,那是独断专行;如果听取很多法学专家的意见,与众多法学专家讨论,又被贺卫方说成是违背了审判独立、程序正义,那么,到底应该关起门办案,还是开门办案?是否只是因为没有咨询贺卫方等'我们'的意见,就没有了'程序正义'?”在这里,刘先生居然不懂“开门办案”和“关门办案”都可以没有“程序正义”。

  

第二,刘先生说:“你有什么证据认定重庆的司法行为是'非法行为'?看看民众对审判黑恶势力的拥护,是否因为审判结果不合'你们'的意愿,就不符合你之所谓'我们'的法治理想?当贺教授在打黑除恶问题上,坚决地与民众对立的时候,你的'我们',莫非是同黑恶势力一伙的?换个好听点的说法,是否那些被南方系美化成'民营企业家'的黑恶势力首要人物,就是你的衣食父母?”在这里,贺卫方强调“治本之策是健全政府依法行政和司法正义的相关制度”,刘先生却公然否定存在“非法手段打击犯罪”和“为一些非法行为背书”的现实,并继续莫名其妙地把“与民众对立”及“同黑恶势力一伙”强加于贺卫方,其拙劣已到了“欲加之罪”的地步。

  

第三,刘先生说:“贺教授将'司法闹剧'的出现归结为'目前的体制',他还是像南方系很多人一样认为:只要是当前的体制,一切都是坏的。也许,贺教授所谓'我们'的法治理想,就是要改变'当前的体制',从而,黑恶势力和他们的保护伞都能在你的程序正义之下,把实质正义抛到九霄云外?我曾经说过:黑社会就是资本主义的催生婆。贺教授是否要保护这个催生婆?”在这里,贺卫方“要改变当前的体制”也许是真的,但刘先生的“程序正义”保护“黑恶势力”一说,实在只是又重复了自己的无知和野蛮,提“实质正义”就更是不知所云了。连“人治程度”与“人治本质”都分不清,连“有没有”与“好不好”都分不清,连“法条”与“法理”都分不清,我们还能指望刘先生分清“程序正义”和“实质正义”吗?

  

第四,刘先生说:“净化社会的观念有什么不对?有什么危险?难道被黑社会搞得乌烟瘴气才不危险?才是你说的'健康的社会'?才是你所说的'自由'?那么,民众的自由又在哪里呢?按你所说,黑社会是否就是'人性的弱点',该让老百姓容忍?”在这里,贺卫方批评政府“净化社会的观念”,指的是不能“重秩序轻自由”,不能“以黑制黑”,根本与“容忍黑社会”是两回事。

  

第五,刘先生说:“我理解贺卫方的意思是说,重庆黑社会的严重程度,是王立军局长等人'声称'出来的,实际上没那么严重,所以重庆打黑属于扩大化。……你高瞻远瞩地指出'白社会'出了严重的问题,难道你没有看到重庆公检法对自身内部的蛀虫大力清理的成果吗?如果你认为'白社会'出了严重的问题,你又何必像南方系一样,替文强喊冤呢?难道你是希望'白社会'的问题始终存在下去,以符合'我们'的法治理想?”在这里,刘先生开始说胡话了,贺卫方从头到尾强调的“程序正义”变成了什么“打黑属于扩大化”,贺卫方说“白社会”有问题变成了“何必替文强喊冤”和“符合贺的的法治理想”。《中国不高兴》里的“忽悠病”又在这发作了。

  

第六,刘先生说:“贺卫方教授太把自己当回事了,或者说,太把贺教授心仪的'我们'当回事了。贺卫方没有资格、没有证据可以得出重庆的打黑除恶是'非法'的结论。贺卫方把重庆打黑除恶称为'以黑制黑',更是对国家法律的严重污蔑。”在这里,贺卫方说政府违反“程序正义”成了是“对国家法律的严重污蔑”,在刘先生看来,现实中存在的“程序不公”应该就是“对国家法律的严重歌颂”了吧?

  

3,简短的结语:中国文化快崩溃了

  

我之所以不厌其烦地列举刘仰先生上述这些“无聊细节”,目的只是为了印证我在“'腐败的中国人'新论”和“中国应该向日本学什么?”两文里提出的观点:中国文化已经快崩溃了,那些所谓的“文化人”已经只为了纯粹的“立场”而不顾廉耻地蛮不讲理了。你写出这样的文章来,人家一看就知道你有没有文化;连你这样的“文化人”都这么不讲道理,你还指望谁相信你所捍卫的那些有权人真会讲道理?

  

从“认理不认人”的角度讲,如果当权者不断有刘仰先生这样不讲道理的“文化人”出来辩护,中国的“程序正义”还能不是空想么?

  

(方绍伟:芝加哥“制度经济研究中心”;作者文集:http://blog.sina.com.cn/fangshaowei)


(转载本文请注明“中国选举与治理网”首发)
 
西南法律人的精神(上) (2011-04-17 01:45:08)转载标签: 西南政法大学西南法律人精神演讲贺卫方教育 分类: 鹤鸣九V
西南法律人的精神(上)
贺卫方



贺卫方按:这是我于2003年3月24日在西南政法大学渝北校区为大一同学所作的一场讲座的整理稿。讲座由西南法学论坛和新校区管委会联合主办,张绍彦教授主持。原来的题目为“西南政法大学的精神”,现改做这个题目,同时也对文字作了一些修改。在这里,我要感谢绍彦教授的热情邀请和主持,同时向陶窬同学致谢,这么长的一篇讲座,他对着录音机一句一句地整理,其中的耐心和辛劳实在是应该得到诚恳的感谢的。因为是给母校的学子讲,不免有游子的特殊情感在,也不乏激发学生对母校情感的话语,某些溢美之词在所难免,尚请读者理解。



开场白



我非常兴奋能够来到这儿,跟在座的主要是大一的同学们作一个交流。对我来说,母校是一个心中永远挥不去的回忆,一种浓浓的感情。而我自己――刚才张绍彦老师已经介绍了――我在1978年上我们这个学校了,我是文革复办以后的第一届学生,那年我18岁,现在一晃25年已经过去了(掌声)。我自己是山东人,跟绍彦老师是老乡。当年我从山东的烟台坐火车,1978年的10月2日,从烟台坐火车,终点站是重庆市。在这中间要转车,在济南转一次车,在宝鸡转一次车,在成都又转了一次车(笑声)。经过五天艰苦的旅行,才运行到了自己感到非常陌生的这一块土地上――西南政法学院,当时叫西南政法学院。那时我们的学校极其艰苦,大家戏称叫“稀烂政法学院”。拉着我们的车――是一个大卡车――到车站来接我们。

  

我们到这个极其简陋的学校,拉着我们的卡车,在上东山大楼的时候,竟然走到中间不上去了,因为道路太过泥泞,这个车轮子就打空转,没办法往前走。结果最后,我们就纷纷跳下车来,自己跑到东山大楼里面,找到了自己的宿舍。随后的这几年的时间里,咱们的学校都是一座工地,天天是噪音不断,简直是到了一种可怕的程度。我们后来就一年一年地过去,然后就毕业了。因为我们学校是所有的政法大学、政法学院里边第一个复办的学校,所以在1977年国务院决定复办我们的学校的时候,确定了全国的77所重点大学,我们的学校就是其中的一所。政法类的有两所,一所是西南政法,另外一所是国际关系学院。我的印象是这样的。我们是第一届,当时全国总共有四所院校招收法律专业的学生。一所是我现在所服务的单位――北京大学法律学系,一所是中国人民大学法律系,一所是吉林大学法律系,再有一所就是我们这儿。对了,还有湖北财经学院的法律系,现在搞民法的王利明教授就是那一届的学生。但是我们这儿的人数最多,我们那届同学大概有360多个人,我记得仿佛跟一年的天数一样多(笑声)。360多个法律专业同学加上师资班的同学有400多个同学,其他学校都是招那么几十个同学,我们这儿就人多势众。然后1982年毕业,我们就迅速地占领各个关键的滩头阵地(笑声),然后就开展了中国法制建设的这样一场伟大的事业。

  

我们这一届同学几乎可以说是跟中国文革后的法制建设同步的人,中国的法治建设就是1978年十一届三中全会之后,然后开展民主与法制建设。我们一下子毕业这么多人,许多机构都非常欢迎我们的毕业生。西南政法学院在法律界具有良好的声誉,向来是学风严谨、勤勉、扎实,因此不少同学都到了许多很重要的岗位。当时的同学们,尤其是谈恋爱的同学,你们知道,当时有些同学想到时候回自己的家乡。比如说我们班一位来自云南的同学,就特别想回昆明。但是他又谈了一个女朋友,女朋友却是苏州人,想能够两个人一起到南京也很好。最后毕业时,学校的政策是照顾人不照顾地方,可以把你们分到一起去,但是没办法照顾你们或者回南京或者回昆明。最后没办法,算了,你们艰苦一点,到北京去(尖叫声)。当时北京有许多机关告诉南方来的同学,你们应该到南方去,北京并不是一个特别适合人类居住的地方。沙尘暴啊,可能比伊拉克的沙尘暴好一点而已,结果我们不少同学到了北京。现在78级的毕业生中,在北京的同学已经达到了80人以上。这样的一个比例已经是相当不得了。

  

西南的毕业生分布在司法实务界、学术界,甚至包括更宽泛的政界。虽然我们78级同学在读书的时候,校园并没有这样一个口号:“今日我以西政为荣,明天西政以我为荣”,但是大家还是有一种非常兴奋的感觉,刚刚大学毕业,简直是豪情万丈,然后纷纷到了不同的岗位开始工作。我觉得西南政法,不仅仅是我们这一届,包括后面毕业的一些校友,都付出了相当大的努力……西南政法大学虽然地处西南,但是她已经成为中国的法律界以及法学界的最具有号召力的品牌之一。她的毕业生可以说是在法律的各个领域中间都作出了相当突出的贡献。人们不禁在问,其中原因在哪里。包括我的同事,研究刑法的陈兴良教授,他在给我们的一位校友邱兴隆教授的书写序的时候,他在序言里面就说,我有一次开会到西南政法,到了这个校园里边,我的心里一直在想一个问题,那就是:在这样的一个校园里,在这样一个偏远的校园里边,在这样不是显得非常豪华的建筑,也显得非常平实、很朴素的一个校园里边,为什么会走出了这么多优秀的人才?

  

西南是什么,西南在中国的法律界到底她的特色是什么?也许你们也急于去了解,你们也愿意听取我这样一个老校友的点滴体会。我想今天晚上与其说我单独作的一个演讲,不如说更重要的是一个交流。我愿意大家提出更多的问题来回答,所以我演讲的时间不会太长,我更希望作为西南人的大家能提出自己的问题,大家一起讨论。当然问题不要过分敏感,我在这儿讲有时候涉及到学校的问题,我还是稍微还是有一点点那个……可以叫“投鼠忌器”吧,不要给校领导添麻烦。当然我跟他们私下交流的时候我还是非常直率的。比方说,我跟龙校长说,我说咱们学校的网站实在是太糟糕了(欢呼声、掌声)。现在是网络时代,一个大学的外部形象,很重要的一个就体现在它有一个内容丰富、材料权威、界面亲切、更新及时的网站,最好还要有一个热闹的讨论区,也就是BBS。同学们有什么建议和批评,可以在这样一个讨论区里提出来,当然,也可以不断地发牢骚。这个时代如果一个大学没有这么一个很好的网站,这个大学就没有做到――用现在非常时髦的话说――“与时俱进”。龙校长也深以为然,说我们要好好做一下。这真的是一个很大的问题,我希望近期内能够很好地改变一下这个状况。所以,我们一会儿有很多时间进行讨论。

  

西南政法的精神,西南的精神,刚才有老师解释了一下,实际上他解释的我觉得有一半是我想到的,有一半是我的想法还没来得及说出来的。也就是说,我们是一个法律的大学,法律呢,也是我们主旋律,但是她偏偏叫“西政”。这个“西政”是什么意思?西南政治学校?这个“政”我不大喜欢。大家知道,我们的学校的英文名字“Southwest University of Political Science and Law”,实际上这个翻译有点问题。有一位法学界的前辈曾经说,这样的一个译法是有些不准确的。大家知道,49年以前,我们的法律学院不叫“政法学院”或者“政法大学”,而是叫“法政大学”或者“法政学堂”,“法”字在前面,“政”字在后面。那么在1949年中华人民共和国建立以后成立的法学院叫“政法、政法”。为什么颠倒一个个儿?就是为了让政治能够控制法律,也就是说,法律只是一个附庸,法律只是一个奴仆,法律只是一个为政治服务的工具。所以“政”就要在前边,所以从这个意义上讲,它不是政治科学和法学这样一个大学而是政治性的法律大学。与其说叫“Political Science and Law”,不如说叫“Political Law”。被政治所控制的法律、法律大学。所以,“政”这个字我有点敏感,有点不太喜欢。所以一般的时候问我是哪儿毕业的,我就说是西南毕业的。在法律界,只要简单地说是西南毕业的,人们都知道这说的是座落在重庆市沙坪坝的那所大学,反而,其他院校的毕业生需要多说几个字。所以说我们的这种精神应该叫西南的精神。西南的精神体现在哪些方面,我自己可以说是有一些体会,同时呢,也有一些比较跟其他院校的比较。所以我今天想谈一下自己的一些个粗浅的看法,跟在座的各位老师、各位同学作一个交流。



开明与思想独立



西南政法这样一个学校,它的精神的第一个方面,我认为它是一种极其开明与独立的精神状况。也就是说,它的精神状况是一种开明的,是一种,我们过去习惯用的词叫“解放”,解放的!也就是说它并不是一个特别趋向于保守的、趋向于不思进取,或者说很僵硬、很左的那样一个类型的学校。我们都知道培养法律人本身有一种特殊的保守性,这个是勿庸置疑的。世界各个国家的法律职业家跟政治家都是不一样的,法律人由于他们非常特殊的一种思维方式,比方说,他们判决案件的时候,他们一定是向后看,看一看从前怎么办的这个案件,过去是怎么判的,现在就怎么判。我们法律有一个格言,叫做“同样的事件,同样的对待”,同样的案情,获得同等的对待,在法律里边,我们不容许有一种深一脚、浅一脚,月朦胧、鸟朦胧,这样一种高度不确定的状态是与法治的逻辑不相容的。法治要求法律面前人人平等。这样的一种平等性要体现在两个方面,一个方面是空间方面的平等,也就是说,我们生活在贵州的一个人跟生活在河北的一个人,大家犯了事了,违反了法律,都必须得到同样的对待,不允许河北的这个人判刑重,贵州这个地方判刑轻。或者说同样一个合同纠纷在这儿是有效的,在那儿合同便变得无效。这是法律面前的平等性的一个方面。



第二个方面是时间意义上的平等,那就是说,昨天的一个行为是判这样的刑罚,今天的一个行为不容许这样的一种抽风一样的,比方说,昨天判了五年,今天同样的一种行为,判刑十五年或者死刑,就是因为昨天中央传达文件要严打了。一严打就乱打一气。这样的一种做法是违反了法律面前人人平等的准则的。搞法律的人有这么一种天生的性格就是说,他一定要观察从前,看判决书怎么判刑。甚至他引用法律的时候,他都清楚表明他引用的是所谓的现行法律实际上不是现在制定的法律,而是从前制定的法律。以前的时候,我们不容许国家根据特定人的行为来新制定一种法律,来制裁这个人。大家还记得《封神演义》里面有一个人物叫申公豹,申公豹的脑袋被割下来了以后又给安倒了,南极仙翁给他安上去,安上去一下子安得脸朝后了,所以申公豹这个人脸朝后,后脑勺在前面。然后他就向前走就是向后走,向后走才是向前走,那个方向是倒着的。我不知道今天我们还受到申公豹的一种影响,也就是说,我们中国人的时间观念仿佛是向后走的,而不是向前走的。比方说,我们是说未来的事情,我们偏偏要说今后我们一定要好好工作,今后一定好好工作。今后,往哪儿走了,住后走了(笑声)。我们明明是说过去的事,我们说以前如何如何。(掌声)大家知道时间观念是一个非常有意思的事情。中世纪伟大的哲学家奥古斯丁曾经说过什么是时间,“时间这个东西,你不问我我还知道,你一问我我反而糊涂了,我不知道什么是时间。”不同的民族、不同的文明,这个时间观念其实是有很大的差异的。比方说西文的基督教文里,它们是以公元纪年的方式来计算这样的一个时间。我们今年是2003年,明年是2004年,方向永远向前,不往后回头的时间观念。然而100多前,各位同学你们知道,我们不是这样的时间观念,我们的时间观念是六十年一甲子的时间观,我们有一种两个系统的搭配,不断地搭配,今年是癸未年。那么六十年一甲子,六十年一循环。我们中国人的时间观念是转着圈走的,我们不是一直朝前走的,老是这么循环的。所以有许多西方人观察中国人,说中国人并不是一个一直朝前走的民族,她走一走就往后走。甚至我们有时候就讲“向后走”。我们通常说最美好的时代是三代之世,三代之世是从前的那个时代。我们说“人心不古”啊,我们要感叹这个世风日下的状态的时候开始说,我们说“人心不古”。来自杭州的同学记得,那个西湖边上有一个西泠印社,曾经做过印社社长的吴昌硕先生的题词,那个对联叫“以文会友、与古为徒”,越古的东西是越好的东西。人们嘲笑写文章写得不好的人说,你这文章学的这个风格是宋以后的风格,你要学最早的风格,写文章的人要学周、秦、汉,所以黎元洪大总统门口的对联叫“文章唯读周秦汉,儒术兼通天地人”。哎呀,听起来很好。就说我们中国人说,好的东西都是古代人的东西,我们总觉得时间应该是倒流的,应该是拉历史的倒车的。当然我们现在已经不是这样了。但是我们法律人还是有一种保守的性格,就是说要以过去的规则来控制今天的行为,来约束今天的行为。这个是搞法律的人作决策时的一个最重要的特色,也是法律人不大喜欢过分的进取,我前段时候写过一段文章,里边用了个“与时俱进”,结果报纸编辑一定要把这个“与时俱进”改过去,不要这个词。我这个人平常也不追求时髦,现在那些官员们讲话,好像不说“与时俱进”,就不会讲话。所以我也与时俱进了一回,结果你还不让我用,好不容易追一回时髦(笑声)。后来他们就说:“哪有你这么用的,你看你是怎么用的?”我的文章上面写的是:“法院作为一种具有保守精神的机构,就不能够处处与时俱进”(笑声、掌声)。那么我们中国随着法治建设的深化,我们也开始慢慢地更多地思考法律人作决策的精神,思考法律职业者在这个社会的各个领域中间所起到的作用到底是怎样的一种作用,在这个时候保守精神得到了学术界以及法律界也作了越来越多的认可。

  

但是我们今天所说的保守并不是说的这个意思,而是指那种封闭意识下的坐井观天,心胸狭隘。从这个角度说,我们这个学校,至少从复办时开始,一直到今天,我很少能够发现在这个学校里边的人以及从这里出去的人,无论是教师,无论是领导,还是同学们,变成那种“左棍”。所谓的开明就是对世界上一切文化,保持一种开放的胸怀。所以开明就是不固步自封,绝对不老是固守在自己原来的窠臼之中而不可自拔。我们的校园里洋溢着一种开放的精神,虽然我们远离大海,地处西南,单纯从地理上说显得比较偏远,但是,在我看来,在中国当今的文化地理上,重庆以及西南地区的主要城市都不能说是封闭地区。我不知道这是否跟抗战时期许多大学内迁西南留下的流风遗韵有关,总之,作为一个内地城市,重庆在思想观念方面绝地要比东部的某些沿海城市要开放得多,要文化得多。

  

虽然地处这个地方,但是这个地方出去的毕业生在学校期间都是保持着一种非常开放的胸怀。我们在读书的时候,可以说乍暖还寒。那么文革刚刚结束,当时的那个时代,精神建设状况是相当地封闭、相当地保守。大家想想,我们在学校里边,我一直到一年级的下半学期,我猛然听到我们班有个同学说:“毛主席犯过错误”,哎呀,当时我们都感到非常地不理解,非常地气愤,你怎么能说毛主席犯过错误?你这个家伙简直太反动了(笑声)。在大家心目中,在1979年的时候,大家心目中毛主席还是一个神。没有办法想象毛主席还会犯错误。但是后来随着这个国家的变化,西南政法的学风也迅速地走向了一种比较开放,比方说图书馆里面的西方经典著作被人越来越多地阅读。我记得当时图书馆里面有一位做出纳的老师,这位老师我现在仍然记得她的名字――肖廷秀老师,听说她已经到深圳去生活了,她的孩子在深圳那边,她早就已经退休了,肖老师特别喜欢爱读书的同学,你到图书馆去借书,老借一种特定类型的书,这位老师就会记住你。她就记得我老爱借哲学方面的书、西方哲学史方面的书。然后,当时也是半通不通的吧!黑格尔的《哲学史讲演录》,然后去图书馆里边去借。借了第一卷,然后说第二卷还没回来呢,被别的同学借走了。然后肖老师就会记得这一点,等到第二卷一回来以后,她马上叮嘱另外一个来借书的同学说:“你到9班去找一下贺卫方,告诉他《哲学史讲演录》第二卷已经回来了,叫他赶快来借。”(掌声)这里是我要表达的西南精神中的第四个精神,现在还不要在这儿过分地展开。但是我只是说,当时有这么一个好老师,同时借助了这样一种开明时代的风气,我们的同学、我们的老师变得非常地开明,思想观念非常地解放。



我们办了许许多多的学术墙报,78级法律专业有十个班,十个班每个班都出一种学术墙报。学术墙报就是用那种很大的、比较厚一点的白纸,然后请硬笔书法比较好的同学,把大家写的论文写到这个白纸上贴在墙上,然后每个班举办这样一个很大很大的墙报。让大家多多少少,各个班级中间有一个暗暗的较劲:你办得好,我比你办得还好。那么当时是一个特殊的时代,思想变化得极其剧烈,昨天还是大家恪守不渝的东西,今天已经变成了一种必须告别的东西。比方说当年《大众电影》上曾经登出了一幅照片,是《红舞鞋》那个电影,男女主人公在一块相拥而吻,两个人在那儿接吻,按照中国的古话说是做一个“吕”字,“吕”啊,两个“口”在一块做一个“吕”字。这个刊物出来后,一些人就批判这期刊物。这样的一种做法简直是可以令人震惊,令人发指,必须加以批判。人家不过就是做一个“吕”字嘛!(笑声)大家想想,这样的一种事情很快就发生了变化,所以西南政法的同学,大家在那样的一个时代里边,不断地阅读了许许多多的西方的哲学的著作,启蒙时代的东西,还有西方的当代的著作。



当时的《哲学译丛》在我们的同学中间是特别受欢迎的刊物,我们是一个法律大学的学生,但是大家特别喜欢哲学,我的同学蒋庆,现在的蒋庆教授,在我们读大学的时候就是一个思想解放的先锋。那时,他仿佛深受南斯拉夫的实践派的影响,他在学术墙报上响亮地提出一个口号,叫“回到马克思主义”,什么叫回到马克思主义,就是认为我们现在的这一套东西不叫真正的马克思主义,我们需要回归,当时全国都引起震动啊!团中央的领导马上指示重庆市委,包括更高层次的领导,要查一下这个人。这是什么人敢提出这样的口号,这分别是抵毁我们现在的社会主义和现在的马克思主义,好像只有他才是真正的马克思主义。但是这位同学、我的这位同学坚持己见,真正地恪守一个学者应有的良知、学术的良心。大学毕业的时候,我们的老师居然还把这位同学留校,认为这位同学是最优秀的毕业生之一,一定要叫他留到学校来,要他成为一个老师,把这样的一种开明和独立的精神传递到我们后面的同学身上。虽然上面三令五申要整我们的这位同学,但是他居然得到了最优厚的待遇――留校了。当然后来他也离开这儿了,到深圳去了。他是中国现代儒学研究的最重要的几位代表人物之一。一个法律专业的毕业生能够在哲学领域中具有相当突出的成就,这是令人刮目相看的。他毕业以后又开始转而研究佛学――对于佛教的深入的研究。后来又转向对基督教的研究。然后对西方的自由主义下了很大的功夫,同时他又力求追求一种境界,那就是把儒家自身所包含的政治哲学开掘出来,以便为中国未来提供真正意义上的指导思想。我们这位同学不仅仅要立言,而且十分注重以行为去践行儒家的追求、儒家的思想。他在他的家乡――贵州省的一个大山里边,建了一个“阳明精舍”,就是纪念王阳明的一个古典意义上的书院。他准备在那儿招收弟子,在那儿办一个真正意义上的书院,让我们的新一代的学生不要数典忘祖,忘记王阳明的学说,忘记孔子的学说。大家有机会到贵州去的话,你们可以去看看那个“阳明精舍”,去看看他的那样一种奋斗的精神。这样的一个人,他身上这样的一种精神,我和他交谈,分明可以真切地感受到这个人深刻的家国之忧和开放的精神。这是西南的精神!这是西南的一种追求!

  

我们同学也向来富于一种叛逆心态,西南政法的同学不是特别的温顺,当然重庆这个地方的民风就不大温顺(笑声),重庆这个地方的人的性格多多少少有一点火气重,很有些北方化。喝酒喝得爽气,吃火锅吃得很辣,喜怒哀乐皆溢于言表,很自然就有一种桀骜不逊和反叛精神,这是一个非常独特的一个民风。我们这些人从祖国的四面八方来到这儿,也不免受到这种民风的影响,也开始具有一种性格,你上面说什么,我总要问一问,为什么你要这样说,你这样说对吗?这样的一种批判精神在大学里边经常体现为我们写大字报。学校领导有什么事情做得我们不满意了,我们就写大字报。当然现在没人写大字报了,宪法已经取消了这个权利,我们当年还没有取消。我们对国家事务都表现出了强烈的关注,我们的同学中间当年有一些人老到解放碑那个地方去发表演讲,给群众发表演讲,告诉大家“中国应当朝何处去”(笑声、掌声)。当然大家有争论,用毛泽东当年的话叫“有人群的地方就有左中右”,我们的观念肯定是不一样,但可贵的是西南政法大学这样的一个学校体现了对于一种相互辩论、相互争论的非常大的宽容。没有一个可以号称“真理在手”。1981年到1982年间,有一个人叫李燕杰的人,李燕杰这个人呢,全国都要去演讲,到处演讲,为青年朋友谈心,让青年朋友树立正确的人生理想,当年很是走红。他俨然以马列主义代言人的身份到处去演讲,一直讲到自己身体都病了。报纸表扬他,党和国家领导人还很关心他。好像是1982年的上半年吧,他来到西南政法学院来演讲,结果西南政法的同学对他颇不以为然。当时狠狠地质问了他几个问题,搞得他很难堪。但是与此同时,我们看到另外几种类型的学者,比方说,当时有一个日本的宪法学教授,叫一圆一亿,一块钱再加一亿块钱,一圆一亿,他就叫这么个名字,这位著名的宪法学者来中国来访问,他希望有机会向中国的学生介绍一下他的宪法理论。他到北京去访问那里的几所大学,但是那里的大学都不肯让他讲,说“不不不,宪法方面我们不可能允许一个外国的、一个日本人来讲宪法问题,你要是搞民法、搞刑法还行,宪法不大好,敏感,怕出问题。”最后西南政法大学邀请他来这儿访问的时候,校方主动提出来他给我们讲一次他的宪法学说。一圆一亿老先生真的非常地意外――怎么可能呢,应该说越是偏远就越应该保守才是,为什么到了西南,到了西南政法学院,却是如此开放?当年,大家知道,1982年,80年代初期,没有哪几个学校的学生有机会听听外国教授的学术演讲,我们有了这个幸运。我们的同学认真地听过这样一场演讲,而且大家表现出了非常谦虚的、认真学习的精神。同时,同学们也跟一圆一亿教授提一些问题。那位老先生,现在我还有点印象,好像显得很开心呀!他在重庆终于找到了他的学术上的热心听众。

  

我想这样的一种开明的精神确实也体现在我们的毕业生们。我们这些毕业生到了全国各地,到任何一个地方啊,你可能听到西南政法的同学,也许显得不那么稳重,也许你可能听到西南政法的同学出了问题。比方说,十三年前的那场风波,在那场事件里边,西南政法的毕业生表现得很突出啊!带头游行的、参与绝食的,国家机关里边的人也不顾自己将来升迁啊,纷纷走上街头去,表达自己的家国之忧和对政治腐败的不满。我们好多同学,他们在官场的仕途最后没有走下去,去做律师了,原因就在于这场事件。这样的一些个对国家的关心真正体现在这些人的精神方面。你只是不断地听人说西南的人怎么怎么了,但是你没有听到一个人说西南的人很左,西南的毕业生很保守,很僵硬,头脑很僵硬,或者跟着官方的口号鹦鹉学舌。从来没有,没有一个人的头脑很僵硬。我这样说是不是有点过分了点?当然我有个同学,也是我的老乡――山东人,他到北京去,年龄也不小了,别人给他介绍个女朋友,他跟人家一见面就说:“怎么你穿牛仔裤,资产阶级的嘛!”(哄堂大笑)我们山东人有一点点保守,因此理所当然地被这个女孩一脚踢开了。事实上我相信中国的未来的发展,中国将来的政治生态的改变,离不开我们这些法律人,一代一代的法律人,能够进入到政治的舞台之中,能够参与到政治生活之中,能够改变我们的政治生态环境。所以,各位同学,我相信大家应当有这样的一个远大的志向,也就是说把我们西南政法的这样一种开明的、开放的、不苟且、不媚俗的这样一种精神,能够带到全国各地,带到中国的政治舞台之中。
 
西南法律人的精神(下) (2011-04-17 01:54:06)转载标签: 西南政法大学西南法律人精神贺卫方演讲教育杂谈 分类: 鹤鸣九V
西南法律人的精神(下)

贺卫方





扎实而严谨的学风



我们西南政法大学的精神和风格中的第二个特色,是一种对学问、对事业扎实、严谨的风格。西南政法,我们刚才说它比较偏,它没有什么接触外界的交流的机会,像我现在所在的北京大学,简直可以说是像是一个超级百货商场,人来人往。你要是想听讲座的话,你简直可以说每天都可以听各种各样的讲座。绍彦你现在也在那儿读博士,是不是也深有体会?北大的学生可以说是中国大学生中视野最开阔的一群了。视野开阔是好事情,但是也可能有某些副作用,那就是,如果不能很清楚地自觉的话,就是容易患上一种夸夸其谈的毛病。因为他们的眼界太开阔了,你说起克林顿,“哎,克林顿我听过他讲话啊,当时你没看见三个提问的中间就有我呀?”(笑声)一会儿说哪个诺贝尔奖的获得者,“哎,到这儿来讲的时候我听过,也没有什么了不起嘛!”(笑声)大家知道,讲座是大学中的一道美丽的风景,是否经常有一些高质量的讲座,是一个大学层次的很重要的衡量指标。但是,作为学生也需要知道,讲座并不能代替读书。老是坐在那儿听讲座,听这个的、那个的,而没有认真读书,没有认真地把图书馆里边的一本本的书非常扎实地、非常严谨地给读下来,就容易成为一个知道的很多,但理解的很少的一个人。

  

我们西南这个地方就没有这样的一个地理的便利。当然现在的学术交流也好多了,听说咱们这儿的新校区也是经常有学术讲座,老校区那边也经常有学术讲座,有各种各样的高层次学术研讨会召开。上一次,这个月的13号我来这儿作讲座的时候,我就是来参加中国和欧盟的一个人权方面的研讨会,欧盟的学者也有机会到西南来访问、来交流。(下面有遗憾声)当然新校区这边没来,你们不要太遗憾,由于人权研究是一个与政治靠得太近的领域,所以这方面的学者似乎也太过政治化,有些在学术方面反而不大优秀。(笑声)大体上来说,尤其是我们读书的那个时候,学术交流是非常少的,没有多少人到这儿来作学术报告,我们显得很闭塞。但是闭塞有闭塞的好处,你没有别的刺激,我一个坐在这儿,能够做的事情就是看书,就是读书。当然也有讨论和辩论,但是大多数是自家人之间的辩论。除了互相讨论问题以外,大家就是读书。我们那时候读书的风气是非常浓郁。大家到图书馆的那种看书啊,图书馆里边满满的。一到晚上,各个教室里边灯火通明,大家都在非常认真地读书。我这个人不大喜欢到图书馆或者教室里读书的人,我就在宿舍里面,躺在――我睡上铺――躺在那上铺上卧读。后来我觉得人家老是到图书馆、到教室里读书,我觉得有点慌,我是不是不太认真读书的感觉啊?然后有一次我下决心到图书馆里边去了一趟。结果我看看他们在干嘛,发现两个同学在写情书(笑声),后来我就不去了。

  

各位同学,大家知道,一个人接受大学教育,接受大学教育跟接受别的类型的教育,比方说,到一个中等职业学校去受教育,其中有一个非常大的差别。这个差别就是大学教育不仅仅要培养一个专业人士,而且要培养一个博雅之士,我们要通过四年的大学教育,把在座的各位加以塑造,比方说把你过去的思维方式加以改变,逐渐地让你们接受一种听起来过去闻所未闻的思维模式:像法律人那样思考问题,你们要像法律人那样思考问题。你们在高中里边所获得的许多知识在大学里面可能要受到毁灭性的打击。比方说我们的中学教育、小学教育,如果说它有缺陷的话,那么其中非常大的一个缺陷就是,它在灌输着你一种唯一正确的思维方式。比方说,高中、初中阶段,教科书是正确的,是勿庸置疑的,教科书不会出错的吧!我问我的孩子对教材的看法,他现在正在读初三,他就觉得教科书怎么会可能错呢?教科书说的是对的。那么到了大学里边我们就要告诉大家:教科书经常错,有很多问题,我曾经给我们大一同学讲法理学,我一开始就告诉大家把教科书扔掉,可能的话把它们都烧掉。你要知道在大学里面要培养一种批判的精神,当然这样一种批判的精神要体现在方方面面。但是同时呢,我们要注意到我们就是要培养出一个个法律工作者。将来大家要做法官,要做律师,做检察官,那么你必须要对法律的各个方面的知识有非常娴熟的把握,出去以后能够熟练地运用这套知识。另外一方面,法学院又不是机工的培训所,我们需要培养一个人,刚才说的叫博雅之士,那么大学所承担的非常重要的使命就是把人类的一种最高层次的文化加以传承。我们又像薪火传承一样的,从上一代手里接过来,然后把它传到下一代的手里边。这样的伟大的一种文化到底是什么东西?我们都知道这种文化遗产是存在于古往今来积累下来的伟大的著作之中。自古希腊以来的经典著作,从柏拉图、亚里士多德、一直到晚近的罗尔斯,德沃金,这些人的著作都是我们应当了解的。那么与此同时,我们大家还要培养多方面的情趣。重要的问题在于,一个只懂得法律的人,绝对不可能成为好的法律人。我们需要在人文社会科学的各个方面有广泛的修养,以培养一种崇高的人格。一些文学的东西,我们需要懂一点历史方面的东西,我们需要读一点哲学方面的东西,我们需要听听交响音乐,我们要非常多地去理解这样一种人类精神创造的、多方面的成果。如果你高中期间已经读过莎士比亚的话,那么到了大学,你要重读。因为莎士比亚的著作里边不仅仅有一种人类命运的东西,而且有法律的东西。比如莎士比亚说:“要做的第一件事情就是杀死所有的律师。”为什么要杀死所有的律师?你要读一下陀思托耶夫斯基的小说,他的小说里边体现了一种非常深刻的伦理矛盾,正义和爱之间的矛盾。我想要读的这些东西非常非常的多,历史著作方面,从修昔底德、塔西陀开始的一系列伟大作品,哲学方面,苏格拉底、柏拉图、亚里士多德……我还是不要在这里掉书袋了,随着时间的推移,你们会知道越来越多的需要我们认真阅读的著作。总之,没有如何东西比持之以恒地读书更有助于培育我们的人格,也有助于培养我们进行法律分析的能力。

  

有些事情是多少有点奇怪的。本来,我们这所大学的一个最大的缺陷就是这只是一所单科型大学,缺乏综合性大学所能够给学生带来的多学科知识的滋养。但是,据我的观察,现在法学界中,西南出身的学者反而最具有多学科的追求。我不知道这是什么原因造成的。也许是在校期间整天上法律专业课程让学生们起了某种逆反心理,也许是因为所谓“缺什么,补什么”的道理,反正我记得大家在学校期间都非常注重博览群书,喜欢读其他学科的作品。这种对法律之外的知识的关注给西南的毕业生带来了很好的力量,在论证某些法律问题的时候,具有更广泛的视野和更扎实的功底。另外,正是因为视野开阔,在知识方面更显得细致和谨慎,不肯轻易下断语。这些都为她的毕业生在学术上的发展奠定了坚实的基础。曾经在《中国社会科学》杂志做过八年编辑工作的张志铭教授――张绍彦教授也很熟悉这位朋友,前不久到他也到过我们沙坪坝校区作过学术报告――跟我说,他觉得一个非常怪的事,但他做编辑期间,这份中国社会科学领域的最高层次的刊物发表的法学论文中间,将近一半的作者是西南政法的毕业生发表的(掌声)。我想我们的毕业生能够取得这样的成绩,不仅仅靠见解开明,思想独立,而且靠一种学风严谨。也就是说你不可以说仅仅是依靠一种观点非常地新奇,靠观点新颖就可以,你一定材料一定要详实,你一定要阅读很多很多的书,你一定对相关的观点进行一种非常扎实、严谨的论证。只有这样,才有可能在《中国社会科学》发表。

  

这样的一种扎实严谨的精神确实是西南政法――她的毕业生也好,她的在校老师也好――得以在法学界昂首挺胸的非常重要的资本。许多用人单位包括北京地区中央单位,他们用人的时候也有一点觉得不同学校的毕业生风格还是不一样的。你们可能听说过去年有一个花边新闻,有一个用人单位打着一个牌子,上面写着:“北大、清华毕业生免谈!”在北京的人才市场上,我觉得这一个非常过分,带有很大的炒作色彩。北大清华的毕业生是很优秀的。据我了解到的情况,西南政法的毕业生在北京地区的法律界甚至政府机关都是很受欢迎的。在广东,你们知道在广东,我们西南的毕业生特别多,我去年的12月份吧,好像是12月15日,西南政法大学广东校友会在广州成立,他们邀请几位外地校友去捧捧场,其中包括在下。我就在那儿发表了一个半个多小时的演讲,一个关于母校精神的演讲。广东那边的校友特别多,然后咱们学校也不失时机地利用我们这样的无形资产,在广东那儿办一些法律硕士课程班啊,有一个课程班也叫我去讲过一次。我发现广东那边的法律界的人特别愿意成为西南政法大学的校友,他们觉得,“我参加这个班,我就拿一个西南政法大学的毕业证,这个学位证书、毕业证书啊,然后我就可以跟我们那个头儿说,咱们俩是一个学校毕业的噢!”(笑声)我想他们非常愿意接受西南政法大学的毕业生,在广东,居然有3000到4000以上的西南政法大学的毕业生。因此校友会规模很大,而且他们还很有钱(笑声)。今年的50周年校庆,广东校友会已经决定准备给母校的新校区捐一个大门(掌声)――哎呀,我已经提前把他们的秘密给泄露出来了啊!在广东的法律界,许许多多的律师事务所,许许多多的法院、检察院他们都愿意接受西南政法大学的毕业生,不仅仅是因为有些检察长或者法院院长是西南政法的毕业生,而且更重要的是西南政法大学的毕业生他们的谦虚谨慎、扎实严谨的工作作风,能够保证来一个人才成一个人才,能够保证他们的工作取得更大的成就。我想这是我们得以立身的一个非常重要的方面。

  

之所以在这里强调这种扎实严谨的工作作风,一方面这是我们应当发扬光大的一个传统,另一方面,这样的精神也正是中国法治建设三特别需要的。在中国的法治建设走到今天这一步的时候,在我看来,最严重的问题已经不是大的口号,大的理论,而是如何把那种宏大的价值追求跟那样一种看起来像细枝末节一样的那种技术层面上的追求紧密地结合起来,以一种宏大的价值来引领技术的改进,以一种技术的改进来逐渐地实现宏大的价值。我曾经出过一本小册子,叫《具体法治》,我自己曾经非常感叹地说,实际上在我们这里,太多的东西是宏大的口号,我们看看整天电视,大家看电视、看报纸,你看我们国家简直就是一个口号治国的国家,而且现在都是数字化的口号,你也搞不清楚它到底是什么意思。它也不给你来一个概念上的界定,到底是什么含义,它在逻辑上跟从前的理论之间有什么关联?搞得我们都糊里糊涂,但糊涂归糊涂,口号还是要跟着喊,甚至屠宰场都跟着喊:“以‘三个代表’的精神指导我们的屠宰工作。”(哄堂大笑,掌声)各位同学大家想想,当年孙中山先生在非常繁忙的工作之余,亲自动手翻译了一本美国的书,那本书的原文名叫《罗伯特议事规则》,罗伯特议事规则就是罗伯特这个人所发明的、所创造的开会方面的一整套的规则。怎么开会,怎么能保证一个会议能开得成功?孙中山先生深切地意识到中国在这个方面的缺乏,因此把他翻译了进来。他给这本书起的名字叫做《民权初步》。建设一个保障民权的制度最重要也是最初步的东西是什么?孙中山看到了中国从古代开始就有这么一个大的毛病,就是喊口号。那个口号怎么说的来着,对了,“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世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这个口号大啊,我记得胡适先生就曾经问过一个人说“你喊这样的口号有什么用?你为天地立心,你立个心到天地上边给我看看,你怎么立法?”



所以这样的口号没有解决很多的问题,我们的传统就喜欢这样的口号,至于如何把这个口号给落实为建设,一些具体的制度如何建立,往往被知识分子视为形而下的东西,不屑于通过点点滴滴的努力去获得。比方说,孙中山就发现中国人不会开会。现代社会是一个会议非常重要的社会,我们在谴责文山会海的时候,不要忘记在美国会议也不少,在英国会议也不少,德国人也经常开会。但是同样的开会你会发现,开会有有用的会议,有没用的会议,我们开的许多会实际上是没用的。比方说,开会明明是要大家来参与决策的,但是实际上经常有关的决策开会前已经决策了。开会前已经决定了,开会的时候你们来举手而已。这样的会议除了劳命伤财以外,又有什么意义可言呢?(掌声)又有许多开会的时候大家在睡觉,中央电视台曾经有一次把有一个地方正在开会的场景拍下来,许多人都在睡大觉啊,躺在那儿,歪在那儿。有些人在甚至在打电话!但是这样的会议,有时候也不怪打电话的人,有很多会议压根就是没用的会议,是不该开的会议。那么孙中山先生所翻译的这个规则里边告诉我们:开会应当邀请什么人来参加,特定的会议,大家知道,比方说议会应该怎么开?议会里边有委员会,同样的英文的委员会,我们翻译成委员会,委员会有committee 和commission两种设置,这两种甚至差异是什么?为了保证大家畅所欲言,同时以不至于使一些人没有机会讲话,我们是否应当要作一个发言时间方面的限制。我想我们许许多多的法律制度方面,我自己现在越观察越思考越觉得这个问题非常地大。就是说我们如果太不屑于去进行细致的制度建设,就会带来很严重的后果。在这方面,我们的毕业生,我们学校的教育,是体现得非常好的。



美好的师生情谊



我要说的西南政法大学精神的第三个方面是她的非常和谐、美好的师生关系。我们这个学校啊,也许是地处重庆、受本地民风影响的缘故,老师跟学生的关系啊,简直是没比的了,没有哪个学校能这样。我刚刚从这儿毕业到北京去啊,我就有点不习惯。我觉得人情关系太冷漠了。大家知道北京这个城市啊,也许是太大,也许是跟官场文化有关系,当官的人太多了,官员们之间最不容易交心,你要随便交心的话,你这个官就很危险。所以就习惯于“鸡犬之声相闻,老死不相往来”这样一种状态,这就多少对整个北京的民情有了负面的影响。但是在西南政法大学,你感受到的是完全不同的情景。从我们入学的第一天开始,我们就沉浸在一种浓得化不开的师生爱情,不对,这里不是爱情,而是这样一种深深的爱意之中。当然我们那三届同学有一点点特殊,同学们,当你们遇到你们的老师老是说西南78级如何如何,你们不要心里边不要感到不舒服。因为有些校友,下边的校友确实觉得西南的老师一说就是78级,你看人家78级如何如何,心里难免有点儿不舒服。因为78级对于咱们的老师们的意义非常重大。因为他们有将近十年的时间没有从事法律教育,他们被下放到劳改农场,下放到祖国的最偏僻的地方,去劳动、去改造,结果突然复办了以后,他们从那些个角落里边回来了。回来了以后刚刚开始要教书了,就遇到了我们这一批人,见到我们他们仿佛见到了失散多年的孩子一样的,简直是那样的一种,怎么说呢,真的是太美的一种感觉。其实,当年我们也没少惹他们生气,经常是在课堂上跟老师较较劲啊,跟老师讨论,以不太那么尊重的态度跟老师讨论,但是,就像父母不会当真跟自己的孩子计较一样,老师们一点也不介意,反而觉得这是“孩子们”成长过程中的自然现象。重庆的夏天非常热,临近放暑假的时候我们考试。考试的时候,我们发现老师用自己的钱下去买了一箱一箱的冰棍,然后又会家里边拿来许多杯子和碗,在每一个同学旁边放了一支冰棍(掌声)。哎呀!在那一刻,真的,每一个同学都会感觉到,实际上我们仿佛没有离开自己的家,我们没有离开我们的父母亲,因为我们的老师真的就是我们的父母亲!

  

我当时因为家离得太远,所以我们都是暑假回家,寒假就放二十一天假,没办法回家,就在这儿呆着过年。但是过年有一个特别感人的事情。一会儿跑过来一个老师到宿舍里边,“贺卫方,你初二到我家吧!”然后过了一会儿,又一个老师又来了,说是“你初三到我家吧!”第二天,又一个老师来了“你初四到哪儿去啊,到我家吧!”然后我说“哎哟,真是对不起了,刘老师,我已经有安排了。”(笑声、掌声)那样的一种师生情意真的是让人终生难忘。现在我每次回来我都去拜访我的这几位老师们,他们绝大多数都退休了,但对我不会忘记培养我对法制史的兴趣的最重要的就是我们西南政法的几位老师。像林向荣老师、杨和钰老师、杨联华老师,他们都是我的老师,杨联华老师还是我的毕业论文的指导老师。他们现在都看上去比以前老多了,但是他依然关怀着我们。在我们读书的时候,林向荣老师是一个特别严格的、严谨,甚至有点严厉的老师。有一次到他家里拜访,坐下以后,师徒二人相对无言。(笑声)老师非常严谨,不苟言笑,对学生有时候也特别严厉。学生也不知道拿什么话给老师,让老师的脸能够笑起来。但是两个人愿意坐在那儿互相看着对方(笑声)。林老师当年教书也是一位教学非常受欢迎的老师,他的这种讲课的那种风格非常有魅力。我们当时有一个不好的习惯:我们每个人都有一个大饭碗,我不知道你们是不是也有这样的一个饭碗,像放大的搪瓷杯子,上课时都随身带着,到了中午,比方说十二点下课,然后当大家肚子饿啊,不少老师都会在十一点四十左右的时候受到敲碗的待遇。(笑声)但是林向荣老师从来没有同学去敲过碗,反而是,当林老师宣布下课的时候,同学都问,“哎,怎么就到十二点了?不对呀,怎么时间过得这么快?”这样的讲课,这样的老师的教学风格,对我的影响都非常大。后来这些老师到退休了,有时候到北京去,像林向荣每次到北京去,总要跟他的老学生们见见面。我发现老头子变得非常地慈祥(笑声)。师徒二人现在变得话多得不得了,不像以前那种相对无言的状态。这样的一种师生关系会保持永久啊,保持一辈子啊!甚至有时候会传代,我的孩子都会知道,林爷爷是爸爸的老师。我刚才提到过我们图书馆的那位肖廷秀老师,你想想看要记住那么多的人,这个人喜欢读黑格尔的,那个人喜欢读大仲马的,那个人又喜欢读先秦诸子的,她居然能够记得住――也许是她用了一个本子悄悄地记下来,反正你一去图书馆,她总是会知道你的读书兴趣。许多同学毕业以后都记得这位肖老师,记得培养了他们的读书兴趣的肖老师。

  

前一段时间,王人博老师调到北京去了,调到中国政法大学当老师。实际上同学们有时候可能比较着急,现在我们学校里边人才流失比较多,这是一个很严重的问题,我们自己在外面也感觉有点着急。(掌声)但是,另外一方面你们也要体谅你们有一些走了的老师,说老实话,一个人在现代社会里边,一个人一辈子就呆在一个地方,一个机构,并不是一种正常的现象,人需要有一种流动性。我们老话讲“人挪活,树挪死”,那么人要挪动挪动。但是比较严重的问题就是我们不能只往外挪不往里挪,只有老师往外走,没有同样优秀的、或者更优秀的教师往里进。所以我想呢,龙宗智校长也好,张国林书记也好,我想他们现在都非常着急这个问题。因为他们走到任何一个地方,遇到的校友他们总是要感叹这个事实,甚至个别的时候表现出校友的一丝愤怒。这个学校是怎么管的?或者是这些优秀的教师都被伤心了,他们才走的。但是实际上我从来不会这么想,因为,我自己就是一个“多动症”的一个患者。我走的学校也比较多,一会儿这个学校,一会儿那个学校,所以我能够理解。



上面我们就非常简短地――哟,说简短也不简短了,已经讲了一个半小时了――讲了一下我们学校的精神的三个方面。第一个方面是开放的胸怀和独立的精神,第二个方面的精神是用扎实严谨的工作态度和治学精神,第三个方面是人与人之间的亲密关系。每一个到这块土地生活的人,你只要进入到这个学校里边生活过的人,将来你就会一辈子会被这个学校打上一个烙印。你会,像在西方国家也是一样,同样一个人,你是哪儿出身的,你是不是属于校友,最重要的就是你的本科在哪儿读。你的本科在哈佛读,你是哈佛校友。一个人只在哈佛读过了法学院,那么通常除了校长认为你很有钱,找你来给母校捐献的时候你是校友之外,其他的时候一般不被认为是校友。那么在座的各位跟我一样,因为在这里读了四年本科,而身上永远有这样的一个烙印,那就是:你是西南的。我们走到任何地方,我们都会自豪地跟别人说,“我们是西南的,我们是西南出身的人。”我们每当谈起自己的母校,想起自己的母校,就不可避免地有一种无法抑制的情感在涌动,所以我跟我们法学院安排课程的老师说――我们有时候在外头办一点课程班――“有两个地方的课程你要安排的时候不需要跟我商量,直接安排就行了。一个地方是我的家乡山东,另外一个地方就是我的第二故乡――重庆。”(长久掌声)

  

我刚才说自己什么时候上大学的时候,不少同学都“哇……”地一声,这样的感叹实际上表示着我们这样的人已经是比较老了。事实上我上大学的时候,在座的本科生同学都没有出生,大家都是80年代的产物(笑声)。说老实话,时间过得真的非常地快,我自己跟大家讲西南的精神的时候,自己当年生活的场景还历历在目,但一转眼,已经到20年以上的时间过去了,所以人生是非常快的,人生要做事情的时间并不算太长。现在教育的过程越来越长,一个人从本科到研究生、到博士生。例如,张老师也在北大,是我们那儿很优秀的博士生,实际上我们知道他已经是一位优秀的学者了。教育的时间越来越长,实际上我们能够为这个社会、为这个国家做事情的时间就相对缩短了。作为一个老校友,我此刻想表达对在座的各位本科同学的一种朴素的希望,那就是希望你们到了将来,像我一样的过了二十几年的时候,也能够像我今天一样地那么自豪地讲起我的母校,也能够像我的许多同学,你们的许多校友一样,在学校期间能够真正地把自己的基础给夯实,奠定一个非常良好的法学基础和人文基础,毕业以后能够真正地向世人说,你是一个为西南政法增光添彩的人。最后我要说,实际上一个学校的精神不仅仅是要靠在校的老师来缔造,同样重要的是在校的学生。在校的学生也是这个大学里边一个重要的成员,没有教授就没有大学,同样,没有学生也就没有大学。所以人类最早的法律大学――意大利的波洛尼亚大学,实际上是学生管理的大学。在北大,我们也特别多地创造条件,让学生能够参与到学校的管理过程之中。比方说,我们每年度都要由学生来自主地投票,去评选北京大学法学院十佳教师。我们的几位校友,每个人都当选过这个十佳教师。另外,全北大的学生还要投票评出来北京大学十佳教师。学生投票有什么作用呢?学生的投票显示了一种人心的向背,显示了学生对那些认真教学、非常勤勉地治学的老师的敬意。他们能够让这个学校的管理者知道谁是最优秀的人,谁是不那么优秀的人。来自学生的压力永远是一个教师得以自强不息的精神源泉。所以,虽然西南政法的人员在不断流动,学子们一代一代的不断地进入这个学校,又离开这个学校,但是,我希望在座的各位同学能够一方面将我们的西南精神继承下来,体现在自己的行为上,另一方面,更利用你们短暂而宝贵的大学四年的时间,为这个大学留下更丰富的精神烙印和学术成绩!

  

谢谢大家!(长久而热烈的掌声)
 
西南法律人的精神(下) (2011-04-17 01:54:06)转载标签: 西南政法大学西南法律人精神贺卫方演讲教育杂谈 分类: 鹤鸣九V
西南法律人的精神(下)

贺卫方





扎实而严谨的学风



我们西南政法大学的精神和风格中的第二个特色,是一种对学问、对事业扎实、严谨的风格。西南政法,我们刚才说它比较偏,它没有什么接触外界的交流的机会,像我现在所在的北京大学,简直可以说是像是一个超级百货商场,人来人往。你要是想听讲座的话,你简直可以说每天都可以听各种各样的讲座。绍彦你现在也在那儿读博士,是不是也深有体会?北大的学生可以说是中国大学生中视野最开阔的一群了。视野开阔是好事情,但是也可能有某些副作用,那就是,如果不能很清楚地自觉的话,就是容易患上一种夸夸其谈的毛病。因为他们的眼界太开阔了,你说起克林顿,“哎,克林顿我听过他讲话啊,当时你没看见三个提问的中间就有我呀?”(笑声)一会儿说哪个诺贝尔奖的获得者,“哎,到这儿来讲的时候我听过,也没有什么了不起嘛!”(笑声)大家知道,讲座是大学中的一道美丽的风景,是否经常有一些高质量的讲座,是一个大学层次的很重要的衡量指标。但是,作为学生也需要知道,讲座并不能代替读书。老是坐在那儿听讲座,听这个的、那个的,而没有认真读书,没有认真地把图书馆里边的一本本的书非常扎实地、非常严谨地给读下来,就容易成为一个知道的很多,但理解的很少的一个人。

  

我们西南这个地方就没有这样的一个地理的便利。当然现在的学术交流也好多了,听说咱们这儿的新校区也是经常有学术讲座,老校区那边也经常有学术讲座,有各种各样的高层次学术研讨会召开。上一次,这个月的13号我来这儿作讲座的时候,我就是来参加中国和欧盟的一个人权方面的研讨会,欧盟的学者也有机会到西南来访问、来交流。(下面有遗憾声)当然新校区这边没来,你们不要太遗憾,由于人权研究是一个与政治靠得太近的领域,所以这方面的学者似乎也太过政治化,有些在学术方面反而不大优秀。(笑声)大体上来说,尤其是我们读书的那个时候,学术交流是非常少的,没有多少人到这儿来作学术报告,我们显得很闭塞。但是闭塞有闭塞的好处,你没有别的刺激,我一个坐在这儿,能够做的事情就是看书,就是读书。当然也有讨论和辩论,但是大多数是自家人之间的辩论。除了互相讨论问题以外,大家就是读书。我们那时候读书的风气是非常浓郁。大家到图书馆的那种看书啊,图书馆里边满满的。一到晚上,各个教室里边灯火通明,大家都在非常认真地读书。我这个人不大喜欢到图书馆或者教室里读书的人,我就在宿舍里面,躺在――我睡上铺――躺在那上铺上卧读。后来我觉得人家老是到图书馆、到教室里读书,我觉得有点慌,我是不是不太认真读书的感觉啊?然后有一次我下决心到图书馆里边去了一趟。结果我看看他们在干嘛,发现两个同学在写情书(笑声),后来我就不去了。

  

各位同学,大家知道,一个人接受大学教育,接受大学教育跟接受别的类型的教育,比方说,到一个中等职业学校去受教育,其中有一个非常大的差别。这个差别就是大学教育不仅仅要培养一个专业人士,而且要培养一个博雅之士,我们要通过四年的大学教育,把在座的各位加以塑造,比方说把你过去的思维方式加以改变,逐渐地让你们接受一种听起来过去闻所未闻的思维模式:像法律人那样思考问题,你们要像法律人那样思考问题。你们在高中里边所获得的许多知识在大学里面可能要受到毁灭性的打击。比方说我们的中学教育、小学教育,如果说它有缺陷的话,那么其中非常大的一个缺陷就是,它在灌输着你一种唯一正确的思维方式。比方说,高中、初中阶段,教科书是正确的,是勿庸置疑的,教科书不会出错的吧!我问我的孩子对教材的看法,他现在正在读初三,他就觉得教科书怎么会可能错呢?教科书说的是对的。那么到了大学里边我们就要告诉大家:教科书经常错,有很多问题,我曾经给我们大一同学讲法理学,我一开始就告诉大家把教科书扔掉,可能的话把它们都烧掉。你要知道在大学里面要培养一种批判的精神,当然这样一种批判的精神要体现在方方面面。但是同时呢,我们要注意到我们就是要培养出一个个法律工作者。将来大家要做法官,要做律师,做检察官,那么你必须要对法律的各个方面的知识有非常娴熟的把握,出去以后能够熟练地运用这套知识。另外一方面,法学院又不是机工的培训所,我们需要培养一个人,刚才说的叫博雅之士,那么大学所承担的非常重要的使命就是把人类的一种最高层次的文化加以传承。我们又像薪火传承一样的,从上一代手里接过来,然后把它传到下一代的手里边。这样的伟大的一种文化到底是什么东西?我们都知道这种文化遗产是存在于古往今来积累下来的伟大的著作之中。自古希腊以来的经典著作,从柏拉图、亚里士多德、一直到晚近的罗尔斯,德沃金,这些人的著作都是我们应当了解的。那么与此同时,我们大家还要培养多方面的情趣。重要的问题在于,一个只懂得法律的人,绝对不可能成为好的法律人。我们需要在人文社会科学的各个方面有广泛的修养,以培养一种崇高的人格。一些文学的东西,我们需要懂一点历史方面的东西,我们需要读一点哲学方面的东西,我们需要听听交响音乐,我们要非常多地去理解这样一种人类精神创造的、多方面的成果。如果你高中期间已经读过莎士比亚的话,那么到了大学,你要重读。因为莎士比亚的著作里边不仅仅有一种人类命运的东西,而且有法律的东西。比如莎士比亚说:“要做的第一件事情就是杀死所有的律师。”为什么要杀死所有的律师?你要读一下陀思托耶夫斯基的小说,他的小说里边体现了一种非常深刻的伦理矛盾,正义和爱之间的矛盾。我想要读的这些东西非常非常的多,历史著作方面,从修昔底德、塔西陀开始的一系列伟大作品,哲学方面,苏格拉底、柏拉图、亚里士多德……我还是不要在这里掉书袋了,随着时间的推移,你们会知道越来越多的需要我们认真阅读的著作。总之,没有如何东西比持之以恒地读书更有助于培育我们的人格,也有助于培养我们进行法律分析的能力。

  

有些事情是多少有点奇怪的。本来,我们这所大学的一个最大的缺陷就是这只是一所单科型大学,缺乏综合性大学所能够给学生带来的多学科知识的滋养。但是,据我的观察,现在法学界中,西南出身的学者反而最具有多学科的追求。我不知道这是什么原因造成的。也许是在校期间整天上法律专业课程让学生们起了某种逆反心理,也许是因为所谓“缺什么,补什么”的道理,反正我记得大家在学校期间都非常注重博览群书,喜欢读其他学科的作品。这种对法律之外的知识的关注给西南的毕业生带来了很好的力量,在论证某些法律问题的时候,具有更广泛的视野和更扎实的功底。另外,正是因为视野开阔,在知识方面更显得细致和谨慎,不肯轻易下断语。这些都为她的毕业生在学术上的发展奠定了坚实的基础。曾经在《中国社会科学》杂志做过八年编辑工作的张志铭教授――张绍彦教授也很熟悉这位朋友,前不久到他也到过我们沙坪坝校区作过学术报告――跟我说,他觉得一个非常怪的事,但他做编辑期间,这份中国社会科学领域的最高层次的刊物发表的法学论文中间,将近一半的作者是西南政法的毕业生发表的(掌声)。我想我们的毕业生能够取得这样的成绩,不仅仅靠见解开明,思想独立,而且靠一种学风严谨。也就是说你不可以说仅仅是依靠一种观点非常地新奇,靠观点新颖就可以,你一定材料一定要详实,你一定要阅读很多很多的书,你一定对相关的观点进行一种非常扎实、严谨的论证。只有这样,才有可能在《中国社会科学》发表。

  

这样的一种扎实严谨的精神确实是西南政法――她的毕业生也好,她的在校老师也好――得以在法学界昂首挺胸的非常重要的资本。许多用人单位包括北京地区中央单位,他们用人的时候也有一点觉得不同学校的毕业生风格还是不一样的。你们可能听说过去年有一个花边新闻,有一个用人单位打着一个牌子,上面写着:“北大、清华毕业生免谈!”在北京的人才市场上,我觉得这一个非常过分,带有很大的炒作色彩。北大清华的毕业生是很优秀的。据我了解到的情况,西南政法的毕业生在北京地区的法律界甚至政府机关都是很受欢迎的。在广东,你们知道在广东,我们西南的毕业生特别多,我去年的12月份吧,好像是12月15日,西南政法大学广东校友会在广州成立,他们邀请几位外地校友去捧捧场,其中包括在下。我就在那儿发表了一个半个多小时的演讲,一个关于母校精神的演讲。广东那边的校友特别多,然后咱们学校也不失时机地利用我们这样的无形资产,在广东那儿办一些法律硕士课程班啊,有一个课程班也叫我去讲过一次。我发现广东那边的法律界的人特别愿意成为西南政法大学的校友,他们觉得,“我参加这个班,我就拿一个西南政法大学的毕业证,这个学位证书、毕业证书啊,然后我就可以跟我们那个头儿说,咱们俩是一个学校毕业的噢!”(笑声)我想他们非常愿意接受西南政法大学的毕业生,在广东,居然有3000到4000以上的西南政法大学的毕业生。因此校友会规模很大,而且他们还很有钱(笑声)。今年的50周年校庆,广东校友会已经决定准备给母校的新校区捐一个大门(掌声)――哎呀,我已经提前把他们的秘密给泄露出来了啊!在广东的法律界,许许多多的律师事务所,许许多多的法院、检察院他们都愿意接受西南政法大学的毕业生,不仅仅是因为有些检察长或者法院院长是西南政法的毕业生,而且更重要的是西南政法大学的毕业生他们的谦虚谨慎、扎实严谨的工作作风,能够保证来一个人才成一个人才,能够保证他们的工作取得更大的成就。我想这是我们得以立身的一个非常重要的方面。

  

之所以在这里强调这种扎实严谨的工作作风,一方面这是我们应当发扬光大的一个传统,另一方面,这样的精神也正是中国法治建设三特别需要的。在中国的法治建设走到今天这一步的时候,在我看来,最严重的问题已经不是大的口号,大的理论,而是如何把那种宏大的价值追求跟那样一种看起来像细枝末节一样的那种技术层面上的追求紧密地结合起来,以一种宏大的价值来引领技术的改进,以一种技术的改进来逐渐地实现宏大的价值。我曾经出过一本小册子,叫《具体法治》,我自己曾经非常感叹地说,实际上在我们这里,太多的东西是宏大的口号,我们看看整天电视,大家看电视、看报纸,你看我们国家简直就是一个口号治国的国家,而且现在都是数字化的口号,你也搞不清楚它到底是什么意思。它也不给你来一个概念上的界定,到底是什么含义,它在逻辑上跟从前的理论之间有什么关联?搞得我们都糊里糊涂,但糊涂归糊涂,口号还是要跟着喊,甚至屠宰场都跟着喊:“以‘三个代表’的精神指导我们的屠宰工作。”(哄堂大笑,掌声)各位同学大家想想,当年孙中山先生在非常繁忙的工作之余,亲自动手翻译了一本美国的书,那本书的原文名叫《罗伯特议事规则》,罗伯特议事规则就是罗伯特这个人所发明的、所创造的开会方面的一整套的规则。怎么开会,怎么能保证一个会议能开得成功?孙中山先生深切地意识到中国在这个方面的缺乏,因此把他翻译了进来。他给这本书起的名字叫做《民权初步》。建设一个保障民权的制度最重要也是最初步的东西是什么?孙中山看到了中国从古代开始就有这么一个大的毛病,就是喊口号。那个口号怎么说的来着,对了,“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世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这个口号大啊,我记得胡适先生就曾经问过一个人说“你喊这样的口号有什么用?你为天地立心,你立个心到天地上边给我看看,你怎么立法?”



所以这样的口号没有解决很多的问题,我们的传统就喜欢这样的口号,至于如何把这个口号给落实为建设,一些具体的制度如何建立,往往被知识分子视为形而下的东西,不屑于通过点点滴滴的努力去获得。比方说,孙中山就发现中国人不会开会。现代社会是一个会议非常重要的社会,我们在谴责文山会海的时候,不要忘记在美国会议也不少,在英国会议也不少,德国人也经常开会。但是同样的开会你会发现,开会有有用的会议,有没用的会议,我们开的许多会实际上是没用的。比方说,开会明明是要大家来参与决策的,但是实际上经常有关的决策开会前已经决策了。开会前已经决定了,开会的时候你们来举手而已。这样的会议除了劳命伤财以外,又有什么意义可言呢?(掌声)又有许多开会的时候大家在睡觉,中央电视台曾经有一次把有一个地方正在开会的场景拍下来,许多人都在睡大觉啊,躺在那儿,歪在那儿。有些人在甚至在打电话!但是这样的会议,有时候也不怪打电话的人,有很多会议压根就是没用的会议,是不该开的会议。那么孙中山先生所翻译的这个规则里边告诉我们:开会应当邀请什么人来参加,特定的会议,大家知道,比方说议会应该怎么开?议会里边有委员会,同样的英文的委员会,我们翻译成委员会,委员会有committee 和commission两种设置,这两种甚至差异是什么?为了保证大家畅所欲言,同时以不至于使一些人没有机会讲话,我们是否应当要作一个发言时间方面的限制。我想我们许许多多的法律制度方面,我自己现在越观察越思考越觉得这个问题非常地大。就是说我们如果太不屑于去进行细致的制度建设,就会带来很严重的后果。在这方面,我们的毕业生,我们学校的教育,是体现得非常好的。



美好的师生情谊



我要说的西南政法大学精神的第三个方面是她的非常和谐、美好的师生关系。我们这个学校啊,也许是地处重庆、受本地民风影响的缘故,老师跟学生的关系啊,简直是没比的了,没有哪个学校能这样。我刚刚从这儿毕业到北京去啊,我就有点不习惯。我觉得人情关系太冷漠了。大家知道北京这个城市啊,也许是太大,也许是跟官场文化有关系,当官的人太多了,官员们之间最不容易交心,你要随便交心的话,你这个官就很危险。所以就习惯于“鸡犬之声相闻,老死不相往来”这样一种状态,这就多少对整个北京的民情有了负面的影响。但是在西南政法大学,你感受到的是完全不同的情景。从我们入学的第一天开始,我们就沉浸在一种浓得化不开的师生爱情,不对,这里不是爱情,而是这样一种深深的爱意之中。当然我们那三届同学有一点点特殊,同学们,当你们遇到你们的老师老是说西南78级如何如何,你们不要心里边不要感到不舒服。因为有些校友,下边的校友确实觉得西南的老师一说就是78级,你看人家78级如何如何,心里难免有点儿不舒服。因为78级对于咱们的老师们的意义非常重大。因为他们有将近十年的时间没有从事法律教育,他们被下放到劳改农场,下放到祖国的最偏僻的地方,去劳动、去改造,结果突然复办了以后,他们从那些个角落里边回来了。回来了以后刚刚开始要教书了,就遇到了我们这一批人,见到我们他们仿佛见到了失散多年的孩子一样的,简直是那样的一种,怎么说呢,真的是太美的一种感觉。其实,当年我们也没少惹他们生气,经常是在课堂上跟老师较较劲啊,跟老师讨论,以不太那么尊重的态度跟老师讨论,但是,就像父母不会当真跟自己的孩子计较一样,老师们一点也不介意,反而觉得这是“孩子们”成长过程中的自然现象。重庆的夏天非常热,临近放暑假的时候我们考试。考试的时候,我们发现老师用自己的钱下去买了一箱一箱的冰棍,然后又会家里边拿来许多杯子和碗,在每一个同学旁边放了一支冰棍(掌声)。哎呀!在那一刻,真的,每一个同学都会感觉到,实际上我们仿佛没有离开自己的家,我们没有离开我们的父母亲,因为我们的老师真的就是我们的父母亲!

  

我当时因为家离得太远,所以我们都是暑假回家,寒假就放二十一天假,没办法回家,就在这儿呆着过年。但是过年有一个特别感人的事情。一会儿跑过来一个老师到宿舍里边,“贺卫方,你初二到我家吧!”然后过了一会儿,又一个老师又来了,说是“你初三到我家吧!”第二天,又一个老师来了“你初四到哪儿去啊,到我家吧!”然后我说“哎哟,真是对不起了,刘老师,我已经有安排了。”(笑声、掌声)那样的一种师生情意真的是让人终生难忘。现在我每次回来我都去拜访我的这几位老师们,他们绝大多数都退休了,但对我不会忘记培养我对法制史的兴趣的最重要的就是我们西南政法的几位老师。像林向荣老师、杨和钰老师、杨联华老师,他们都是我的老师,杨联华老师还是我的毕业论文的指导老师。他们现在都看上去比以前老多了,但是他依然关怀着我们。在我们读书的时候,林向荣老师是一个特别严格的、严谨,甚至有点严厉的老师。有一次到他家里拜访,坐下以后,师徒二人相对无言。(笑声)老师非常严谨,不苟言笑,对学生有时候也特别严厉。学生也不知道拿什么话给老师,让老师的脸能够笑起来。但是两个人愿意坐在那儿互相看着对方(笑声)。林老师当年教书也是一位教学非常受欢迎的老师,他的这种讲课的那种风格非常有魅力。我们当时有一个不好的习惯:我们每个人都有一个大饭碗,我不知道你们是不是也有这样的一个饭碗,像放大的搪瓷杯子,上课时都随身带着,到了中午,比方说十二点下课,然后当大家肚子饿啊,不少老师都会在十一点四十左右的时候受到敲碗的待遇。(笑声)但是林向荣老师从来没有同学去敲过碗,反而是,当林老师宣布下课的时候,同学都问,“哎,怎么就到十二点了?不对呀,怎么时间过得这么快?”这样的讲课,这样的老师的教学风格,对我的影响都非常大。后来这些老师到退休了,有时候到北京去,像林向荣每次到北京去,总要跟他的老学生们见见面。我发现老头子变得非常地慈祥(笑声)。师徒二人现在变得话多得不得了,不像以前那种相对无言的状态。这样的一种师生关系会保持永久啊,保持一辈子啊!甚至有时候会传代,我的孩子都会知道,林爷爷是爸爸的老师。我刚才提到过我们图书馆的那位肖廷秀老师,你想想看要记住那么多的人,这个人喜欢读黑格尔的,那个人喜欢读大仲马的,那个人又喜欢读先秦诸子的,她居然能够记得住――也许是她用了一个本子悄悄地记下来,反正你一去图书馆,她总是会知道你的读书兴趣。许多同学毕业以后都记得这位肖老师,记得培养了他们的读书兴趣的肖老师。

  

前一段时间,王人博老师调到北京去了,调到中国政法大学当老师。实际上同学们有时候可能比较着急,现在我们学校里边人才流失比较多,这是一个很严重的问题,我们自己在外面也感觉有点着急。(掌声)但是,另外一方面你们也要体谅你们有一些走了的老师,说老实话,一个人在现代社会里边,一个人一辈子就呆在一个地方,一个机构,并不是一种正常的现象,人需要有一种流动性。我们老话讲“人挪活,树挪死”,那么人要挪动挪动。但是比较严重的问题就是我们不能只往外挪不往里挪,只有老师往外走,没有同样优秀的、或者更优秀的教师往里进。所以我想呢,龙宗智校长也好,张国林书记也好,我想他们现在都非常着急这个问题。因为他们走到任何一个地方,遇到的校友他们总是要感叹这个事实,甚至个别的时候表现出校友的一丝愤怒。这个学校是怎么管的?或者是这些优秀的教师都被伤心了,他们才走的。但是实际上我从来不会这么想,因为,我自己就是一个“多动症”的一个患者。我走的学校也比较多,一会儿这个学校,一会儿那个学校,所以我能够理解。



上面我们就非常简短地――哟,说简短也不简短了,已经讲了一个半小时了――讲了一下我们学校的精神的三个方面。第一个方面是开放的胸怀和独立的精神,第二个方面的精神是用扎实严谨的工作态度和治学精神,第三个方面是人与人之间的亲密关系。每一个到这块土地生活的人,你只要进入到这个学校里边生活过的人,将来你就会一辈子会被这个学校打上一个烙印。你会,像在西方国家也是一样,同样一个人,你是哪儿出身的,你是不是属于校友,最重要的就是你的本科在哪儿读。你的本科在哈佛读,你是哈佛校友。一个人只在哈佛读过了法学院,那么通常除了校长认为你很有钱,找你来给母校捐献的时候你是校友之外,其他的时候一般不被认为是校友。那么在座的各位跟我一样,因为在这里读了四年本科,而身上永远有这样的一个烙印,那就是:你是西南的。我们走到任何地方,我们都会自豪地跟别人说,“我们是西南的,我们是西南出身的人。”我们每当谈起自己的母校,想起自己的母校,就不可避免地有一种无法抑制的情感在涌动,所以我跟我们法学院安排课程的老师说――我们有时候在外头办一点课程班――“有两个地方的课程你要安排的时候不需要跟我商量,直接安排就行了。一个地方是我的家乡山东,另外一个地方就是我的第二故乡――重庆。”(长久掌声)

  

我刚才说自己什么时候上大学的时候,不少同学都“哇……”地一声,这样的感叹实际上表示着我们这样的人已经是比较老了。事实上我上大学的时候,在座的本科生同学都没有出生,大家都是80年代的产物(笑声)。说老实话,时间过得真的非常地快,我自己跟大家讲西南的精神的时候,自己当年生活的场景还历历在目,但一转眼,已经到20年以上的时间过去了,所以人生是非常快的,人生要做事情的时间并不算太长。现在教育的过程越来越长,一个人从本科到研究生、到博士生。例如,张老师也在北大,是我们那儿很优秀的博士生,实际上我们知道他已经是一位优秀的学者了。教育的时间越来越长,实际上我们能够为这个社会、为这个国家做事情的时间就相对缩短了。作为一个老校友,我此刻想表达对在座的各位本科同学的一种朴素的希望,那就是希望你们到了将来,像我一样的过了二十几年的时候,也能够像我今天一样地那么自豪地讲起我的母校,也能够像我的许多同学,你们的许多校友一样,在学校期间能够真正地把自己的基础给夯实,奠定一个非常良好的法学基础和人文基础,毕业以后能够真正地向世人说,你是一个为西南政法增光添彩的人。最后我要说,实际上一个学校的精神不仅仅是要靠在校的老师来缔造,同样重要的是在校的学生。在校的学生也是这个大学里边一个重要的成员,没有教授就没有大学,同样,没有学生也就没有大学。所以人类最早的法律大学――意大利的波洛尼亚大学,实际上是学生管理的大学。在北大,我们也特别多地创造条件,让学生能够参与到学校的管理过程之中。比方说,我们每年度都要由学生来自主地投票,去评选北京大学法学院十佳教师。我们的几位校友,每个人都当选过这个十佳教师。另外,全北大的学生还要投票评出来北京大学十佳教师。学生投票有什么作用呢?学生的投票显示了一种人心的向背,显示了学生对那些认真教学、非常勤勉地治学的老师的敬意。他们能够让这个学校的管理者知道谁是最优秀的人,谁是不那么优秀的人。来自学生的压力永远是一个教师得以自强不息的精神源泉。所以,虽然西南政法的人员在不断流动,学子们一代一代的不断地进入这个学校,又离开这个学校,但是,我希望在座的各位同学能够一方面将我们的西南精神继承下来,体现在自己的行为上,另一方面,更利用你们短暂而宝贵的大学四年的时间,为这个大学留下更丰富的精神烙印和学术成绩!

  

谢谢大家!(长久而热烈的掌声)
 
贺卫方,陈有西,伟斯江。。。中国法律的良心

没有法律的正义,没有一个人是安全的。
 
四中乐叔这么关心中国的民主法治进程,难得。。。
有学生说要报考法律专业,向我征求意见。我回答她,做个法律人,推进中国民主法治进程,老师会为你感到骄傲。虽然现实很骨感。。。。。但理想更要丰满。。。。。。
 
“丰满与骨感”---中国政法大学院长的毕业致辞
......有网友对何兵未来的处境深表担心,他们语带惊讶地表示恐怕“此人不想活了”“大概只有在北洋政府时期才听得学者的这番声音”。
......


自己说过的话当然要负得起责任,心底坦荡就没啥可担心的!希望这不是昙花一现,关注何老师。
 
QUOTE(电白一碌蔗 @ 2011年06月23日 Thursday, 02:03 AM)
四中乐叔这么关心中国的民主法治进程,难得。。。
有学生说要报考法律专业,向我征求意见。我回答她,做个法律人,推进中国民主法治进程,老师会为你感到骄傲。虽然现实很骨感。。。。。但理想更要丰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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律师见钱眼开,和法官勾勾搭搭,这是公开的事实!相信律师就是傻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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